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的莫希幹人 | 上頁 下頁
一八


  「感謝上帝,我從來也沒有擺弄過殺人兇器!」

  「也許你會看羅盤,能把荒野裡的山川湖泊畫到紙上,讓後來的人照圖上的名字找到這些地方!」

  「我不做這種工作。」

  「你這雙腿看來倒可以把長途變成短途哩!我猜想,你有時候在外面跑跑,給將軍送個信什麼的?」

  「從來沒做過;除了教授聖樂這一高尚的職業外,我從來不做別的事情!」

  「這真是個奇怪的職業!」鷹眼嘀咕著,心裡暗暗覺得好笑。「像只貓聲鳥①似的,一輩子都模仿別人嗓子裡發出來的高低起伏的聲音。好吧,朋友,看來這也就是你的才能了,這也像打槍或別的愛好一樣,不應該受到非議的。還是讓我們來聽一聽你的歌聲吧;這正是道晚安的一種友好方式,因為這兩位小姐現在該去休息了,她們得積聚積聚精力,明天清晨,趁麥柯亞人還沒有醒來,我們還有一段艱苦漫長的路要對付哩!」

  ①產於北美洲的一種鳴禽,鳴聲如貓叫。

  「我十分高興地贊同這一意見。」大衛說著,一面就戴上自己那副鐵絲框眼鏡,又掏出了那本心愛的小書,並立刻把它遞給了艾麗斯。「經歷了如此艱險的一天之後,還有什麼可以比晚禱更適合。更能令人慰藉的事啊!」

  艾麗斯微笑了一下,但望著海沃德,她又紅著臉猶豫不決起來。

  「不用太拘束了,」海沃德輕聲說,「在這樣的時刻裡,這位可敬的聖詩歌手的建議難道不是很有意義嗎?」

  艾麗斯一向虔奉宗教,而且生來愛好音樂,早已想放聲歌唱,現在又得到海沃德的鼓勵,於是就決定唱了。大衛把書翻到一首較為適合他們當前情況的聖詩,在這首聖詩中,詩人不再受自己的願望所驅使,要想勝過受神啟示的以色列王,他發現了一些受過磨練的和值得尊敬的有力人物。科拉也表示了願意支持妹妹的意思。於是,那位做事有條不紊的聖歌教師,先做了他那必不可少的準備工作,掏出校音笛吹了吹,又試了試自己的音,接著就唱了起來。

  歌聲莊嚴而緩慢。兩個姑娘虔誠、興奮地看著小書,她們圓潤的聲音時而高亢婉轉,時而低沉肅穆,就連那嘩嘩流水,仿佛也在為她們的歌聲作低音伴奏。大衛憑著自己天生的音樂感和靈敏的耳朵,指揮和調整著歌聲的高低,使它適合於這一狹窄的洞窟,讓洞中的每個縫隙都充滿他們柔和而令人感動的聲音。兩個印第安人眼睛盯著石壁,留心地傾聽著,仿佛自己也變成了石頭。而那個偵察員,開始用手托著下巴,顯出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可是當歌詞一句接一句唱下去時,他那冷冰冰的表情也漸漸地隨著緩和下來。他感到他的堅強的性格被征服了,他回憶起自己的童年,那時候,他在新開拓的殖民區裡,也常聽到這樣的聖歌聲。他那遐思著的眼睛開始濕潤了,聖歌還沒唱完,淚水就從那久已枯竭的源泉中湧出,大顆大顆地滴落在飽經風霜的臉頰上。正當歌手們快要唱完一句低沉的和聲,聽眾們仿佛意識到這一短暫的享受即將逝去,貪婪地抓住不放時,突然從洞外傳來一聲喊叫,這叫聲聽起來既不像人的聲音,也不像人世間別的生物的聲音,它不但穿透了這深邃的洞窟,也鑽進了每個人的心房。接著是一片死一般的靜寂,靜得仿佛連洶湧澎湃的激流,也因這突如其來的奇怪可怕的叫聲而停止了。

  「這是什麼?」艾麗斯嚇得怔住了一會兒後,低聲問道。

  「這是什麼?」海沃德也大聲問。

  鷹眼和兩個印第安人都沒有作答。他們也一副驚訝模樣地傾聽著,好像在期待著那叫聲的再次出現。最後,他們用特拉華語急切地商量了一會,於是恩卡斯就通過裡面那個最隱蔽的洞口,小心翼翼地鑽到洞外去了。等他走了以後,偵察員才用英語說:

  「這到底是什麼聲音,這兒的人誰也回答不了,雖然我們當中有兩個人已經在森林中待了三十多年了!本來,我認為沒有一種印第安人或者野獸的叫聲是我沒有聽到過的,可是,這一聲叫喊卻證明,我不過是個自以為了不起的笨蛋!」

  「那麼,這會不會是那些印第安戰士專為恫嚇敵人發出的喊聲呢?」科拉問道,她拉下面紗遮住了自己的臉。她的態度鎮靜自若,和她那焦慮不安的妹妹完全不同。

  「不,不!這聲音更嚇人,更可怕,這不是人的聲音。印第安戰士打仗時的喊聲,一聲就能聽出,決不會聽錯!怎麼樣,恩卡斯?」他又用特拉華語朝回到洞裡來的年輕酋長問道。「你看到什麼沒有?我們的火光透到毯子外面去了嗎?」

  恩卡斯用特拉華語回答的話很乾脆,而且顯然很有把握。

  「外邊什麼也看不見,」鷹眼不滿地搖著頭說,「我們這個藏身的地方還是很秘密的!你們需要到那邊洞裡去的人還是趕快過去吧,想法睡上一覺。我們得在太陽出來以前就早早動身,趁那些明果人還睡著的時候,儘量爭取時間趕到愛德華堡去。」

  科拉第一個照著他的話做了,她的鎮靜的態度使膽子較小的艾麗斯也意識到自己必須聽從這一指示。但她在離開這兒以前,低聲要求海沃德也跟她們一起進去。恩卡斯為她們掀起了毯子,當姐妹倆回過頭來對他的關心表示謝意時,只見偵察員又坐回到那堆即將熄滅的篝火跟前,雙手托著腮幫,那模樣,顯然已陷入了沉思,在思考著那打斷他們晚禱的無法解釋的叫聲。

  海沃德舉著一支燃著的樹枝,給他們這一狹長的新居投下了一道昏暗的亮光。他把樹枝放在一個合適的地方後,就走到了姑娘們的身邊。這還是她們自從離開愛德華堡以來,第一次單獨和他一個人在一起。

  「別離開我們,鄧肯,」艾麗斯說,「在這麼個地方,我們怎麼睡得著,那可怕的叫聲還在我們的耳邊響哩!」

  「先讓我們來檢查一下,你們這個堡壘的安全程度到底怎麼樣,」海沃德說,「過後再談別的。」

  他走到這個洞窟的最裡的一頭,那兒有一個洞口,它和別的洞口一樣,也用毯子遮蓋著。他掀起這塊厚厚的幕幔,一陣從瀑布那兒飄來的、使人精神為之一振的新鮮空氣,撲面而來。就在他的腳下,河水的一條支流穿過一個深狹的峽谷,這個深谷是水流在鬆軟的岩石上衝擊而成的。它形成了一道有效的防線,看來可以抵擋從這一方向來的任何危險。在離他們幾十碼遠的上游,水流直瀉而下,閃閃發光,奔騰洶湧,席捲著一切。

  「這邊是一道難以穿越的天然屏障,」他在放下毯子之前,指著峻峭的峽谷下面那道深暗的急流說,「而前面,正如你們所知道的,有著忠實、勇敢的人在保衛著我們,因此我覺得,我們沒有理由再不聽那可敬的主人給我們的忠告了。我相信,科拉一定會同意我的意見的,也就是說,你們兩位都需要安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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