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的莫希幹人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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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欽加哥和我這樣的老狐狸,是不會在只有一個出口的洞裡被逮住的。」鷹眼笑著說。「你們一看就可以知道,這是個好地方——這兒的石頭是一種黑色的石灰石,以鬆軟出名,在灌木和松樹稀少的地方,它還能當舒適的枕頭哩。從前,那瀑布就在我們下方幾碼遠的地方,而且,我敢說,那時候它也像赫德森河上的任何地方一樣,是一片平整而美麗的水面。可是年歲對美貌損害可大啦,這一點,恐怕那兩位美麗的小姐還不懂哩!叫人傷心的是這兒已經變了樣!這些岩石上都佈滿了裂縫,有些地方變得特別鬆軟,水流在上面沖出了許多深邃的窟窿;唉,弄得瀑布也向後退了百來英尺,把這些石頭沖蝕得這兒崩那兒掉的,瀑布也變得不像個樣子,沒有氣勢了。」 「我們是在什麼位置呀?」海沃德問。 「噢,我們就在瀑布原來的位置附近,不過,看來這瀑布大野了,老天爺沒能把它給留住在這兒。我們兩旁的岩石都比較鬆軟,因而由於水的回流使河心露了出來,而在這以前,水流就沖出了這兩個小小的洞窟,正巧可以給我們藏身。」 「這麼說,我們是在一個島上了?」 「是呀,我們的兩邊都是瀑布,前後又都是河水。如果是在白天,你們倒很值得花點力氣爬到這岩石的頂上去,眺望一下這任性的河水。那真是千變萬化啊!它一會兒飛濺,一會兒翻騰;那兒在蹦跳,這兒在噴射;有的地方白得像雪地,有的地方綠得像草坪;這邊,它形成深深的旋渦,隆隆聲震撼著大地;那邊,它又像條小溪似地蕩漾著微波,發出低聲的吟唱,把岩石當做鬆軟的粘土一樣鑽旋著。這條河河水的流向初看上去好像亂七八糟似的。開始時流得平穩,仿佛就要按這樣順流而下;可是沒過多遠它就拐了彎,往河岸沖去;有些地方甚至往回流了,好像它捨不得離開這片荒野去和咸水混合似的。啊,女士們,就是拿你們頸上漂亮的紗巾來和這流水相比,你們的紗巾也會顯得粗陋不堪,跟魚網一樣。我可以指給你們看一些地點,那兒的河水真是千姿百態,它奔騰飛濺,無拘無束,仿佛試圖造出世間萬物。可是,這又算得了什麼啊!讓它像個任性的漢子一樣隨心所欲了一陣後,造物主的手又把它給聚集在一起,像你們可以看到的那樣,在離這兒幾十碼的下游,它還得遵照開天闢地以來的天意安排,乖乖地流向大海!」 雖然他對格倫瀑布的這番純樸的描繪,使那幾個旅人對這個藏身之地的安全可靠大大增強信心,可是他們對這兒的山情野趣,和鷹眼還有很多不同的看法。不過眼下他們沒有心情來詳談這一片天然美景。而且,偵察員在說著這些的時候,除了不時舉起那把破又子,指點一下這條任性的河某些討厭的地點和方向外,並沒有停止他手中的烹調工作。因而,大夥的注意力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吸引到那雖然比較庸俗,但又必不可少的晚飯上去了。 海沃德早已有了準備,他在離開那幾匹坐騎時,就把幾樣精美的乾糧取下帶在身邊,此刻把它們和鹿肉加在一起。這頓晚餐,使這群疲憊不堪的旅人精神大振。恩卡斯負責招待兩位姑娘,他盡其全力來完成這一任務,對她們事事都照料得體貼周到;他那種端莊和殷勤混合在一起的表情,不禁使海沃德覺得有點好笑,因為他知道,按照印第安人的風俗習慣,是不許他們的戰士屈尊低三下四地去伺候別人的,尤其是反對巴結女人。他這樣做完全是一種創舉。不過,殷勤待客,在印第安人中被看做是一種神聖的禮儀,因此,他這一對戰士尊嚴的小小背離,並沒有聽到什麼非議。如果有人有時間細心做些觀察的話,他一定可以發現,這位年輕酋長對待兩個姑娘的態度,並不是完全一樣的。當他把一隻盛有清水的葫蘆和一隻盛著鹿肉、雕工精巧的胡椒木盤子遞給艾麗斯時,他只是保持著應有的禮貌;但是當他把同樣的東西遞給她的姐姐時,他那烏黑的眼珠卻老盯著她那漂亮而富有表情的臉蛋。為了要引起她們倆的注意,有一兩次,他也不得不開口說上幾句話。這時,他用的是英語,儘管說得不准,有錯誤,但能夠讓人聽懂。他的低沉的喉音是那麼溫柔悅耳,因此他一開口,就不能不引起兩個姑娘帶著讚美和驚訝的感情抬頭望著他。在這樣以禮相待的過程中,姑娘們不免也要談上幾句,這也就使得這兩夥人之間,出現了某種友好融洽的關係。 在這段時間裡,欽加哥一直保持著他那嚴肅莊重的表情。他坐的地方離火光更近,這就使得他那幾個時刻憂慮不安的客人,可以更好地透過他臉上那猙獰可怕的戰鬥花紋,看清他的真正表情。他們發現這父子倆的相貌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因為年歲不同和受苦的時日不一,而有些差異。他臉上原有的那種兇悍模樣,現在似乎已經銷聲匿跡了,代替它的只是一種安詳,一種漠然的鎮靜,這也是一個印第安戰士,在不需要集中全力來保衛自己的生命時,所常有的神態。不過,借著偶然在他那黝黑的臉膛上掠過的火光,也不難看出,只需他的感情一激動,就能使他那用來嚇唬敵人的可怕花紋發揮出最大的效用。可是鷹眼的情況卻和他不同,他的兩眼幾乎一直在骨碌碌地轉個不停;他邊吃邊喝,看起來,像沒有什麼危險的感覺來干擾他的食欲,但事實上,他似乎絲毫沒有放鬆警惕。不知有多少次,他把水瓢或是鹿肉舉到嘴邊時突然停了下來,把頭轉向一邊,仿佛在諦聽著遠處有什麼可疑的聲響。這一舉動,每次都使他的客人警覺到眼下這種奇怪的處境,並使他們回想起剛才逼得他們躲到這兒來的那場驚慌的起因。不過,在這些常有的停頓之後,從沒有人說什麼話,因此這些停頓所引起的一時不安,很快過去,再過上一會兒,也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來吧,朋友,」晚飯快吃完時,鷹眼從一堆樹葉下面拖出一隻小酒桶,對坐在自己身邊正在盡情品嘗他的烹調技術的歌唱家說,「喝幾口雲杉酒①吧。它可以沖洗掉你對那匹小馬的一切思念,而在你的心頭增添一些活力。我願為我們進一步的友誼而乾杯,希望別為這麼匹小小的馬駒而在我們之間留下不滿和怨恨。你的尊姓大名是……」 ①一種用雲杉的葉和細枝的液汁釀成的酒。 「加穆——大衛·加穆。」歌唱家回答說。他準備用這位森林居民香醇、濃郁的烈酒,來沖洗掉心頭的憂傷。 「這名字好極了,而且,我敢說,這一定是從令人尊敬的祖先那兒傳下來的。我是個很喜歡欣賞名字的人,雖然,在取名字方面,基督徒的做法大大比不上印第安人。我所知道的一個最懦弱的懦夫,卻叫做萊昂(獅子);他的妻子叫佩興斯(忍耐),而事實上,要不了一隻被追獵的鹿跑上五碼來遠的時間,她就會破口罵人的。印第安人取名字可是名副其實,問心無愧的。他叫什麼,通常也就是怎麼一個人;但這並不是說,『欽加哥』的意思是『大蟒蛇』,所以欽加哥真的便是一條大蛇或是小蛇了;而是說他懂得人類迂回曲折的天性,生來沉默寡言,而且能在敵人料想不到時,突然對他們發起攻擊。你的職業是……」 「我是個不稱職的教唱聖詩的教師。」 「啊?」 「我是給康涅狄格的青年新兵教唱歌的。」 「你也許應該選個更好的職業。那些年輕的獵犬在林於裡已經又笑又唱得夠多了,應該像躲在洞裡的狐狸一樣屏息一會啦。你會打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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