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最後的莫希幹人 | 上頁 下頁


  「你知道當時你自己家族的情況嗎?」白人問,「你是一個正直的印第安人!我相信你有著和他們一樣的才能;因此,你的祖先一定都是勇敢的戰士,也是議事會議上的賢人。」

  「我的部落是許多部落的祖先,而我是嫡裔。我的血管裡流著酋長①的血液,它將永遠保留著。那些荷蘭人登陸後,把火水②給了我的人民,一直到讓他們喝得天地也分不清,而且還愚蠢地認為自己已經見到了大神哩。後來他們就被迫離開了自己的土地,一步步被趕離了可愛的河岸,最後落到了這樣的地步:我作為一個首領和大酋長,也只能從樹縫裡見到陽光,也一直不能去看一下自己的祖墳!」

  ①印第安人各部落差不多都有兩種酋長,一為世襲酋長,一為普通酋長。世襲酋長的職位,在氏族內是世襲的,而普通酋長的職位,只用來獎賞個人的功勳,本人死後即取消。
  ②指酒。

  「墳墓會使人產生莊嚴的感情,」偵察員回答說,他被同伴那深沉的痛苦深深地感動了,「它們常能幫助一個人培養起好心善意。雖然對我自己來說,我倒不指望有人來埋葬我的屍骨,就讓它在森林中發白,讓豺狼撕得四分五裂吧。可是,許多年前一起到特拉華族①來的,你的那些同族親人現在在哪兒呀②?」

  ①為阿爾岡昆人中之一大部落,原來主要聚居在特拉華河流域一帶,後被迫離鄉他遷。
  ②欽加哥是莫希幹族人,本族人流散以後,他就生活在特拉華人中間。

  「許多年前的花兒哪兒去了呀?——枯謝啦!一朵接一朵的!我們莫希幹族的所有人,都一個跟著一個,到精靈的世界去了。現在我還站在山頂上,但不久也要下山谷的。等到恩卡斯也走完我的路時,酋長的血統也就斷絕了,因為,我的兒子是最後一個莫希幹人了。」

  「恩卡斯在這兒哪!」就在他們近旁,響起一個同樣柔和而帶喉音的聲音,「誰要找恩卡斯說話呀?」

  白人聽見突然有人打斷他們的談話,急忙從刀鞘中拔出刀子,另一隻手又本能地去抓住那支長槍。但欽加哥對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卻毫不在意,仍然安靜地坐著,頭也沒抬一下。

  接著,一個年輕的印第安戰士腳步很輕地走過他們兩人之間,在湍急的小河邊坐了下來。老印第安人絲毫沒有發出什麼驚奇的聲音。沉默了幾分鐘,沒有人問話,也沒有人答話。三個人似乎都在等待著開口的適當時刻,避免流露出女人似的好奇心,或者是孩子般的焦急表情。那白人顯然也學了紅人的樣,他放下槍,同樣也保持著緘默。最後,欽加哥把目光慢慢地轉向自己的兒子,問道:

  「那班麥柯亞人有膽量在這些森林裡留下他們的腳印嗎?」

  「我發現他們的蹤跡了,」印第安青年回答,「已經弄清楚,他們的人數有我兩隻手的手指這麼多;不過他們全是些膽小鬼,東躲西藏的。」

  「這班賊是在等待時機剝頭皮,搶東西啊!」白人說(以後我們也跟他的同伴一樣,管他叫「鷹眼」吧)。「不用說,那個時刻在動鬼腦子的法國佬蒙卡姆,一定會派他的間諜到我們的營地裡來,千方百計探聽到我們走的道路的!」

  「好吧!」老印第安人朝落下山去的太陽瞥了一眼,說,「我們要把他們像鹿一樣從樹叢裡趕出來。鷹眼,今晚上讓我們好好吃它一頓,明天要讓那班麥柯亞人瞧瞧,我們是怎樣的男子漢大丈夫。」

  「這兩件事我都願意幹。可是,要和易洛魁人交手,得先找到他們;要想填飽肚子,得先搞到獵物——說鬼鬼到,瞧,那邊真的有一隻公鹿來了,這是我在這一季裡見到的最大的鹿了,它正在小山腳下的樹叢裡走動哩!喂,恩卡斯,」他不出聲地笑著,像一個已經學會謹慎行事的人一樣,壓低聲音繼續說,「我敢拿出滿滿三小鏟火藥,外加一英尺貝殼串珠來打賭,我要打中它兩眼之間稍稍偏右的地方。」

  「這不可能!」年輕的印第安人興奮地跳起來說。「除了它那對角尖以外,什麼都還藏著看不見啊!」

  「真是個孩子!」鷹眼搖著頭,朝恩卡斯的父親說。「難道他以為,一個獵人看到了一隻野獸的一部分時,他還不知道其它部分在哪兒嗎?」

  鷹眼舉槍瞄準,正準備表演一下自己非常得意的技術時,欽加哥伸手攔住了他,說:

  「鷹眼!你還打算去打麥柯亞人嗎?」

  「這些印第安人對森林裡的一切瞭解得真清楚,真像是出於本能一樣!」偵察員放下了槍,像一個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的人那樣,轉過臉去,說,「恩卡斯,我只好把這只公鹿留給你的弓箭了,要不,我們也許會殺只鹿讓那班易洛魁賊種去吃哩。」

  父親剛做了個手勢表示同意這一提議,恩卡斯已經撲倒在地,悄悄地向那野獸爬過去了。到了離那只鹿藏身的地方幾碼遠時,他十分小心地往弓上搭上一支箭。鹿角在移動了,仿佛它們的主人已經嗅到了危險的氣息。就在這時候,只聽到一聲弦響,一道白光直穿樹叢,受傷的公鹿立刻從藏身處沖了出來,直沖到它躲著的敵人腳旁。恩卡斯急忙避開狂怒的公鹿的鹿角,跳到它的一旁,在它的咽喉上劃了一刀,公鹿跑到河邊就一頭倒下了,鮮血染紅了河水。

  「這是用印第安人的手段幹的,」偵察員心裡笑著,非常滿意地說,「這場面看了真叫人高興!雖然一箭已射中要害,還要劃一刀來結果它的性命。」

  「謔!」他的同伴突然失聲叫了起來,一面急速地轉過身子,就像一隻嗅到獵物的獵犬。

  「我敢發誓,是一群鹿來啦!」偵察員也驚叫了起來,他的兩眼閃爍著常有的那種職業性的熱情。「要是它們來到我的射程以內,我一定要請它們吃上一槍,哪怕這槍聲把六個聯盟部落全給驚動了!欽加哥,你聽見什麼啦?我聽起來林子裡可什麼聲音也沒有啊。」

  「鹿只有一隻,而且已經死了,」老印第安人說,他伏下身子,耳朵幾乎碰到地面。「我聽到有腳步聲!」

  「也許是狠群把鹿趕到這兒躲起來的,現在它們追上來了。」

  「不,是白人的馬來了!」欽加哥回答說,他恢復了原先的尊嚴,重又鎮靜地在那株原木上坐了下來。「鷹眼,他們是你的弟兄,你去和他們說話吧。」

  「好,我去;我講的英語,即使國王聽了也用不著感到恥辱而不願回答的,」偵察員用他所自誇的語言說,「可是我什麼都沒看到,也沒聽到有人的聲音或者野獸的聲音;啊,真怪!一個印第安人聽白人的聲音,竟會比一個連敵人也承認他是個完完全全的白人的人聽得更清,儘管他也許和紅人一起生活得太久,使得人們都不太相信他是個白人了!噢!像是有枯樹枝折斷的聲音,還有——現在我聽到了,是灌木叢在動——是的,是的,是腳步聲!我原以為是瀑布的聲音哩——噢——有人來啦,上帝保佑,別讓他們遇到易洛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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