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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赫克,隱匿這件事就等於向傑姆否定我多年來培育他的原則。」阿追克斯轉身對塔特先生說,「有時候,我想,作為父親,我是完全失敗了。但是,我是他們的一切。傑姆看任何人之前總先看我,我一直極力正直地生活,以便毫無愧色地回頭看他……如果我縱容這樣的事情,說實話,我就會沒有臉見他;沒有臉覓他,我就失去了他。我不希望失去他和斯各特,因為他們是我台勺一切。」

  「芬奇先生,」塔特先生雙腳仍然牢牢地踏在地板上。「鮑勃·尤厄爾倒在自己的刀口上,我能證實這一點。」

  阿迪克斯猛然轉過身來,雙手插在口袋裡。「赫克,你為什麼不能象我這樣看這件事昵?你自己也有小孩,不過,我年紀比你大,等我的孩子長大時,要是我還沒死,就是個老頭了,但是現在我……如果他們不信任我,就不會信任別人。傑姆和斯各特知道事情的經過,如果他們聽見我在城裡說些與事實不符的話,赫克,我就會失去他們。我不能在外面一套,在家裡又另外一套。」

  塔特先生翹起腳尖,搖晃著身子,耐心地說:「他把傑姆打倒以後,自己在樹根上絆了一交,你看,我做給你看。」

  塔特先生從上衣口袋裡拿出把長長的折疊式小刀。這時雷納茲醫生來到了門口。塔特先生說:「那狗娘養的死在太樹下了。醫生,他就在校園旁邊。你有手電筒嗎?拿這個去吧o」

  「我可以將我的車子轉個方向,打開車燈。」雷納茲醫生說。不過他還是接過了塔特先生的電筒。「傑姆的狀況良好,我想,他今晚不會醒來了,所以不必為他擔心。赫克,是您手裡那把刀刺死了尤厄爾嗎?」

  「不是的,先生。刺死他的那把刀還在他身上。看刀柄象把廚房裡用的刀。克恩一定隨著柩車到那裡了,醫生。晚安。」

  塔特先生輕輕地把刀子一下打開。「是這樣的。」他說。他手拿著刀,裝著要絆倒的樣子。他往前傾時,左手仲向前去。「明白了嗎?就這樣,他自己把刀刺在肋骨之間的柔軟的地方。他身體的全部重量使得刀子插了進去。」

  塔特先生折攏刀子,塞進口袋。「斯各特才八歲,她嚇壞了,不可能一清二楚地知道當時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你會感到吃驚的。」阿迪克斯冷冷地說。

  「我並不是說她捏造事實,我是晚她當時驚嚇得不可能一清二楚地知道發生的事。那地方又是那麼一片漆黑,只有一個習慣黑暗的人才能看清這樁事情。」

  「我不能接受這種說法。」阿迪克斯輕聲地說。

  「你這該死的,我並不是在為傑姆考慮啊!」

  塔特先生在地板上跺了一腳,蹬得那麼重,莫迪小姐臥室裡的燈都亮了,斯蒂芬尼·克勞福德小姐的燈也都亮了。阿迪克斯和塔特先生朝對面望了一眼,又互相看了吞,沒有吭聲。

  塔特先生再次開口說話時,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芬奇先生,你既然這樣,我不想跟你爭辯了。你今天晚上過於緊張,誰也不應該象你這樣緊張。你為什麼不緊張得倒到床上去,我不知道,但我確實知道你今晚沒有根據事實來進行推斷。我們今晚一定要把這個問題解決,明天就太遲了。鮑勃·尤厄爾的肚子裡還插了把廚房裡用的刀呢。」

  塔特先生接著又說,阿迪克斯不應該老堅持他這樣一種看法:任何一個象傑姆這樣大的孩子,斷了一隻胳膊,竟有足夠的力氣在漆黑的晚上跟一個成年人搏鬥並殺死了他。

  「赫克,」阿迪克斯突然說,「你剛才拿的好象是把折疊式小刀,在哪里弄來的?」

  「沒收一個酒鬼的。」塔特先生冷冷地回答。

  我暗自在極力回憶當時的情景。尤厄爾先生抓住了我……隨即他摔倒了……傑姆肯定爬起來了,至少我估計……

  「赫克?」

  「我說了,今天剛在鎮上從一個酒鬼那裡沒收來的。允厄爾可能是在垃圾場的什麼地方撿到了那麼一把廚房裡用的刀,磨得鋒利,等待時機……只是等待時機。」

  阿迪克斯走到懸掎旁,坐在上面,雙手隨意地懸在膝間,雙眼盯著地板。那天晚上在監獄門口,他的動作也象這樣,慢吞吞的,我當時覺得,他手裡的報紙可能永遠折不好,也放不到椅子上去。

  塔特先畢用沉重的腳步在走廊上踱來踱去。「這不是你的決定,芬奇先生,這完全是我的。是我的決定,責任在我身上。這一次即使我不這樣看,你也拿我沒法兒。如果你想提出反對意見,我就會當面說你是撒謊。你的孩子絕對沒有刺死鮑勃·尤厄爾,」他聲音逐漸慢下來,「根本就不是他幹的,現在你也知道了。他只是想使自己和妹妹平安地回到家裡。」

  塔特先生停住了腳步,背向著我們,站在阿迪克斯面前。「我不是什麼好人,先生,但是我是梅科姆縣的司法官。生長在這個鎮上,快四十三歲了。這裡發生的每件事情,不管是在我出生以前的還是以後的,我都了如指學。有個黑人平自無辜地斷送了性命,對這個命案要負責的人也死了。死了就算了,既往不咎,芬奇先生,既往不咎。」

  塔特先生走到懸椅旁,拿起他先頭放在阿迪克斯身旁的帽子,把頭髮往後理了理,戴上帽子。

  「從沒有聽說,一個公民竭盡全力阻止別人犯罪是違法的。他所做的就是這麼回事。可能你會說,把全部情況毫不隱諱地公諸於眾是我的責任。你知道那後果將怎麼樣?整個梅科姆的女人包括我妻子,會去敲他的門送蛋糕給他。依我看,芬奇先生,一個在眾人面前害羞的隱居者,為了你、為了全鎮人除了一大害以後,硬把他拖到眾目睽睽之下,這是一種犯罪。這是犯罪,我不想把這個罪名加在自己頭E,如果事情牽涉的是任何其他人,處理方法又不同。但是對於這個人,只能是這樣,芬奇先生。」

  塔特先生用靴尖在地板上踢著,好象想掏出個洞來。他拉了拉鼻子,又揉了揉左臂。「我並沒有什麼了不起,芬奇先生,但是我仍然是梅科姆縣的司法官。鮑勃·尤厄爾先生倒在自己的刀口上。晚安,先生。」

  塔特先生咚咚地走下走廊,越過前院。只聽他把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開車走了。

  阿迪克斯坐在那裡,兩眼長久地凝視著地板。最後,他抬起頭說,「斯各特,尤厄爾先生倒在自己的刀口上。你想得通嗎?」

  阿迪克斯看來似乎需要別人幫他打起精神,我跑過去抱住他,使勁地吻他。「能,爸爸,我想得通。」我用一種使他放心的口吻說,「塔特先生說得對。」

  阿迪克斯掰開我抱著他的手,望著我說:「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說出他來就有點兒象射殺一隻反舌鳥,你說對嗎?」

  阿迫克斯的臉貼著我的頭髮擦著。他起身穿過走廊走到陰影裡去時,他的腳步又變得輕快了。在越屋之前,他在布·拉德利跟前停下來說:「謝謝你救了我的孩子,亞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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