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梅岡城故事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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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大鐘敲十一下時,我失去了感覺。與睡魔搏鬥得疲倦不堪,我靠在賽克斯牧師的肩上臂上,美滋滋地打起盹兒來。一會兒,我身子猛地一抖,醒了過來。我贊了很大勁兒想趕走瞌睡。我朝下望著,集中精力注視下面太廳裡的腦袋:有十六個光禿禿的,有十四個可以說長著紅頭髮,長著棕色和黑色之間各色頭髮的有四十個。這時,我記起了傑姆有一段時間在搞心靈研究時對我說過的話,如果很多人——也許要有能擠滿一個體育館那麼多的人——把思想集中在某一目標上,比方說,集中在想點燃森林中的某裸樹上,那麼,這棵樹就會自動地燃燒起來。我好玩地想叫下面的每個人都把思想集中在釋放湯姆·魯賓遜這一點上。不過我又想,要是他們都象我一樣疲憊不堪,那也起不了什麼作用。 迪爾把頭枕在傑姆肩上睡得很香。傑姆安靜地等待著。 「不是等了很久了嗎?」我問道。 「是有很久啦,斯各特。」他高興地說。 「嗨,按你先頭的說法,好象只要五分鐘就解決問題了。」 傑姆眉毛一聳,說:「有些事情你不懂。」我太疲倦了,懶得和他爭。 可是,我一定相當清醒。不然,不會有一種印象悄俏地在我的腦海裡產生。這種印象象去年冬天給我留下的那樣。當天晚上夠熱的,我卻打了個冷戰。這種冷的印象不斷增強,直到審判廳的氣氛寒冷得跟那個二月的早晨一模一樣;當時,反舌鳥停止了歌唱,木匠們停止用錘子敲打莫迪小姐的新木房,!塒近人家的木門象拉德利家的門那樣關得嚴嚴實實。整個街上空蕩蕩的,而審判廳裡卻擠得水泄不通。炎熱潮濕的夏夜與寒冷刺骨的冬晨毫無二致。赫克·塔特先生不知什麼時候進了審判廳,正在與阿迪克斯談話,他完全可以象打獵那天一樣穿著長統靴和伐木工人甲克衫。阿迪克斯已停止了他那悠閒的步子,將一隻腳搭在一張椅子最下面的橫檔上。他一邊聽著塔特先生說話,一邊一隻手在大腿上慢慢地一上一下撫摸著。我期待若塔特先生說:「芬奇先生,把他帶走……」 但是,塔特先生帶著權威性的口吻說:「現在恢復法庭秩序。」 下面的腦袋都驀然抬起。塔特先生走出去,一會兒,領著湯姆·魯賓遜進來,把他帶到阿迪克斯身旁,讓他坐在他原來的座位上,自己在一旁站著。泰勒法官已經醍來,恢復了嚴肅的神態,直挺挺地坐在那裡,瞅著空蕩蕩的陪審團席位。 後來發生的事情像是一場夢。在夢中,我看見陪審員回來了,一個個象潛水員似的,動作緩慢。傳來泰勒法官微小的聲音,像是來自遙遠的地方。我看見了只有律師的孩于才可能看見也才可能留神的事情,就象望著阿迪克斯走上大街,把一枝步槍端得肩一樣平,扣動了扳機,但是雖然我眼睛自始至終望著,心裡卻明白那槍裡沒有子彈。 任何陪審員對被他們判了罪的被告都不會看一眼。陪審員進來後,一個個都不朝湯姆·魯賓遜那邊看。陪審長遞給塔特先生一張紙,塔特先生交給了書記員,書記員又遞給法官…… 我閉上了眼睛,泰勒法官在登記陪審團的表決票:「有罪……有罪……有罪……有罪……」我偷偷地瞟了傑姆一眼,見他緊抓著欄杆,直抓得雙手發白,雙肩猛烈抖動,似乎每一聲「有罪」都是一把刺向他肩胛問的利劍。 泰勒法官嘴裡在說著什麼,手裡握著木槌,但並沒有敲打。我嚎朦隴隴地看見阿迪克斯把桌上的公文塞進公文包,「啪」地一聲關上,走到書記員跟前說了些什麼,朝吉爾默先生點點頭,又走到湯姆·魯賓遜身邊,把手搭在他肩上,附在他耳旁說了幾句。然後,阿迪克斯從椅背上取下上衣披在肩上,朝他平時不走的一個出口走出審判廳。他一定是想抄近路回家,因此快步沿著中間的過道下來,走向南面出口。我眼睛跟著他,盯著他的頭頂,可他的頭一下都沒抬。 有人捅了我一下,可是我的眼睛不願意離開下面的人群,不願意離開沿過道走去的阿迪克斯孤獨的身影。 「瓊·路易斯小姐?」 我環顧四周,啊,他們都站起來了。我們周圍的和對面牆邊看臺裡的所有黑人都紛紛站起來。賽克斯牧師的聲音象泰勒法官的一樣,從遠處傳來。 「瓊·路易斯小姐,站起來吧。你爸爸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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