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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你爸爸在窗口看到的是什麼?強姦罪呢,還是恰好不是這麼回事?你為什麼不說話,孩子,鮑勃·尤厄爾打了你嗎?」

  阿迪克斯從梅耶拉身邊走開時,看上去好象是胃病發作了,而梅耶拉的表情雖既有恐懼也有憤怒。阿迪克斯疲倦地坐下,用手絹擦起眼鏡來。

  梅耶托突然說起話來了:「我有話要說。」

  阿迪克斯抬起頭。「你想告訴我們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但是她沒聽出他的期待中的憐憫之情。「我有話說,說過就不再說了。那邊那個黑鬼欺侮了我。如果你們這些高貴的紳士不處理的話,那麼你們這批人就都是卑鄙的膽小鬼,申酃的膽小鬼。你們高貴的假派頭沒有一點兒用——叫我『小姐』和『梅耶拉小姐』那一套沒有用,芬奇先生……」

  接著,她真哭了起來,肩膀隨著氣憤的抽泣不停地聳著。她真的說到做到,再沒回答問題了。就是吉爾默先生想讓她重新開口也沒用。我猜,要不是她又窮又無知的話,泰勒法官肯定會因為她藐視法庭所有的人而把她送進監獄。不知怎的,阿迪克斯用了一種我不明白的方法傷了她的心。但他自己也並不願意這樣做。他耷拉著腦袋坐著。我從沒見過任何人盯著別人時象梅耶拉離開證人席從阿迪克斯桌前走過時限睛裡射出的那種強烈的仇視。

  吉爾默先生告訴泰勒法官起訴一方證據提完了時,法官說:「是大夥兒都休息的時候了,休息十分鐘。」

  阿迪克斯和吉爾默先生在審判席前走到一起咬起耳朵來,接著,他們從證人席後的一扇門離開了審判廳。這是我們大家能夠伸伸懶腰的信號。我發現自己一直坐在長凳的邊緣上,有點兒發麻了。傑姆站起來,打了個呵欠,迪爾也一樣,賽克新牧師用帽子擦了擦腦袋。他說氣溫起碼華氏九十度。

  布拉克斯頓·安德伍德先生在這以前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一張專供記者用的椅子上,用他那什麼都裝得進的腦袋,海綿吸水般地把證詞都吸了進去。這會兒,他那含著敵意的眼光往黑人樓廳上轉了轉,正碰上我的目光。他輕蔑地哼了一聲便掉過頭去。

  「傑姆,」迪爾說,「安德伍德先生看見我們了;」

  「沒關係,他不會告訴阿迪克斯,他只不過會在《梅科姆論壇報》的社會專欄裡登上一條新聞。」傑姆對迪爾轉過身,向他解釋著,我猜是解釋著有關審判的其他問題。但我不知道是些什麼。阿迪克斯和吉爾默先生之間沒就任何問題進行長時間的辯論。吉爾默先生好象是在勉勉強強地起訴,證人象驢子一樣被牽著鼻子走,很少提出反對意見。不過,阿迪克斯對我說過,在泰勒法官的審判廳裡,一個隻會死死扣住證據作出解釋的律師,通常要受到泰勒法官的嚴厲指責。他的意思概括起來就是,泰勒法官也許看上去懶洋洋的,似乎一邊睡覺一邊審判,但他的判決很少被上級法院推翻。這最能說明問題了。阿迪克斯說他是一個很不錯的法官。

  沒過多久,泰勒法官回來了,又爬進了他的轉椅。他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一支雪茄,若有所思地把雪茄察看了一下。我碰了一下迪爾。那雪茄經過察看後,就被法官扎扎實實地嚼起來了。「我們有時特意看他嚼煙,」我解釋說,「這一下午剩下的時間他會嚼個不停的。你等著瞧吧!」泰勒法官不知道頭上有人注視著他,把雪茄煙頭一口咬斷,熟練地移到嘴唇邊,「呸」的一聲吐出去,恰恰吐進一個痰盂裡,連裡面水的潑濺聲我們都聽到了。「我想,用唾液弄濕紙團子吐到別人身上,一定是他過去的拿手好戲。」迪爾悄悄說了一句。

  通常,一到休庭,就意味著大批人離去。可是今天誰也沒有走動一下。甚至那些「閒人俱樂部」的人也靠著牆沒動,坐在位子上的年輕人也沒顧禮貌,誰也沒有給他們讓座。我想,赫克·塔特先生把縣政府裡的廁所都留給法院的官員們用了。

  阿迪克斯和吉爾默先生回到審判廳來了,泰勒法官看了看表。「快四點了,」他說。這倒真有意思。法院鐘樓裡的鐘一定至少報過兩次時了,我沒聽到鐘響,也沒感覺到鐘擺的震動。

  「我們今天下午結束這個案子好嗎?」泰勒法官說,「阿迪克斯,你看怎麼樣?」

  「我想可以的。」阿迪克斯說。

  「你這一方有幾個證人?」

  「一個。」

  「好吧,傳他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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