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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泰勒法官用和藹的口氣繼續說下去:「這是你頭一回上法庭嗎?我記得從沒有在這兒見過你。」證人點頭表示同意,法官又接著說:「這樣吧,我得講個明白,只要我坐在這兒,任何人都不許把任何問題說得准聽。懂了嗎?」

  尤厄爾先生點點頭,可我卻不相信他。泰勒法官歎了一聲,說:「好吧,吉爾默先生?」

  「謝謝你,先生。尤厄爾先生,請你老老實實地把11月21日晚上發生的事告訴我們好嗎?」

  傑姆咧嘴一笑,把頭髮往後攏了攏。「老——老——實——實地說。」這話一聽就知道是吉爾默先生的,簡直就象他的商標一樣。我們常常納悶,吉爾默先生怕他的證人用誰的話作證。

  「呃,11月21日晚上,我帶著一捆引火柴從林子裡回家。剛走到柵欄前,就聽到梅耶拉在屋子裡象殺豬似的尖叫……」

  聽到這話,泰勒法官直瞪著他,但又一定斷定他這話說得沒有惡意,因為他又昏昏欲睡地坐在那兒。

  「是在什麼時問,尤厄爾先生?」

  「就在太陽落山前。剛才我說梅耶拉叫得鬼哭神嚎……」審判席上的人又瞪了他一眼,尤厄爾不做聲了。

  「是嗎?她是在尖聲喊叫嗎?」吉爾默先生說。

  尤厄爾先生迷惑地望著法官。「嗯,梅耶拉叫得越夾越凶,我扔下手裡的東西就拼命跑,但柵欄把我掛住了。我掙脫開以後,就跑到了窗前,我看見……」尤厄爾先生臉色緋紅。他站起身,用手指著湯姆。「我看見那黑鬼正在我的梅耶拉身上亂來!」

  泰勒法官的審判廳經常平靜得很少有必要動用小木槌,但這次,他敲了整整五分鐘。阿迪克斯站在審判席上對他說著什麼,赫克·塔特以縣裡第一號官員的身分站刊過道裡,叫滿屋子亂哄哄的人安靜下來。我們身後,黑人們發出了低沉的憤怒的聲音。

  賽克斯牧師的身子越過我和迪爾,推了推傑姆的手肘說:「傑姆先生,你最好把瓊·路易斯小姐帶回家去。傑姆先生,你聽到了我說的話沒有?」

  條姆掉過頭來:「斯各特,回家去。迪爾,你和斯各特回家去。」

  「得讓我先服了你才行。」我這樣說,心裡想起了阿迪克斯說過的那甸很好的格言。

  傑姆沖我生氣地瞪一瞪眼,然後對賽克斯牧師說,「我想沒關係,牧師,她聽不懂。」

  我氣得受不了。「我就是聽得懂,你懂什麼我就懂什麼。」

  「哦,住嘴。她不懂,牧師,她還沒滿九歲。」

  賽克斯牧師的黑眼睛露出不安的神色。「芬奇先生知道你們都在這兒嗎?這種事對瓊·路易斯小姐不合適,對你們也不合適。『」

  傑姆搖搖頭。「這麼遠,他看不到我們。沒問題,牧師。」

  我就知道傑姆會贏的,因為我知道這陣子沒什麼能使他離開審判廳。我和迪爾可以放心一陣子了。不過,阿迪克斯完全可以從他那兒發現我們,只要他一轉臉就看得見我們。

  泰勒法官敲著術槌,尤厄爾先生得意地坐在證人席上,欣賞著他造成的這一局面。憑他短短一句話,就讓這些興高采烈的野餐者變成了怒氣衝衝、激動緊張、嘁嘁喳喳的人。槌於的敲打聲使他們漸漸平持下來。直到最後,大廳裡就剩了輕輕的「砰、砰、砰」的聲音。聽起來,法官好象在用鉛筆敲著凳子似的。

  重新控制了審判廳的局面後,泰勒法官靠在椅背上。他突然顯得疲乏了,老態也表現出來了。

  「有人提出要求,要把旁聽者弄出審判廳,或者至少是婦女和孩子們,」泰勒法官說:「對這一要求暫時不予滿足。人們一般可以看他所願看的東西,聽他所想聽的事,同時,他們也有權決定是否讓孩子也這樣。不過,有一點我要你們記住,你們得安安靜靜地看,安安靜靜地聽,否則你們就得離開審判廳。如果你們吵吵鬧鬧,那你們在我面前受到藐視法庭的控告以前,就別想輕易走掉。尤厄爾先生,我要求你盡可能使用合乎禮俗的話繼續作證。說下去吧,吉爾默先生。」

  尤厄爾先生那種神情使我想起了聾啞人。我相信泰勒法官對他說的話,他壓根兒沒有聽進去——他的嘴作出動作,似乎在無聲地說著話——不過,他臉上的神情表現出他體會到法官的話的重要性。他那得意洋洋的樣子不見了,換成了一種非常認真的神態。但是,這種神態一點也騙不過泰勒法官:在尤厄爾先生坐在證人席上這段時間中,泰勒法官一直注意著他,好象看他敢不敢故意搗鬼。

  吉爾默先生和阿迪克斯交換了個眼色。阿迪克斯又坐下了,一隻拳頭支著面頰,我們看不到他的臉。吉爾默先生顯得很尷尬。泰勒法官問了一句話,使他輕鬆下來。「尤厄爾先生,你看到了被告與你女兒發生性行為嗎?」

  「是的,看到了。」

  旁聽者都寂靜無聲,被告卻說了點什麼。阿迪克斯跟他耳語了一陣,湯姆就再沒開口。

  「你是說在窗子那兒看到的嗎?」吉爾默先生問。

  「是,先生。」

  「窗子離地面多高?」

  「大約三英尺。」

  「整個房間都看清楚了嗎?」

  「是的,先生。」

  「屋裡是什麼樣幾?」

  「嗯,東西甩得亂七八精,像是打架來著。」

  「看見被告後你幹了什麼?」

  「嗯,我繞過屋子想進去,但他在我之前就從前面跑了。我看清了是誰。我一心牽掛著梅耶拉,就沒去追他。我跑進屋子,她正躺在地板上哭叫……」

  「後來你幹了什麼?」

  「怎麼,我儘快地找了塔特。我知道那傢伙是誰,就住在那邊黑人窩裡,每天都打我家門前走過。法官,我對縣裡說過十五年了,要把那邊那個窩子除掉。他們住在身邊太危險了。而且,即使我把房產賣出去,有他們在旁邊,也賣不起價。

  「謝謝你,尤厄爾先生。」吉爾默先生趕忙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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