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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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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禮拜前行洗腳禮的教徒認為魔鬼在為自己的目的而援引《聖經》。趕車的又把車趕快了。他們為什麼看不慣莫迪小姐的院子,這一直是個謎。就一個在房裡呆不住、整天在戶外的人來說,她對《聖經》的掌握是好得出奇的。因此這個謎在我頭腦裡更神秘了。 我們都走了過去。 傑姆問:「您今天上午去聽審判嗎?」 「不去,」莫迪小姐說,「我今天上午跟這法院無關。」 「您不想去看看嗎?」迪爾問她。 「不去,看著一個可憐蟲接受要置他於死地的審判,太可怕了。瞧那些人,好象在羅馬過狂歡節似的。」 「莫迪小姐,一定要公開審判他才行,」我說,「不這樣是不對的。」 「我很清楚這點,」她說,「正因為是公開的,我才沒有必要去,是不是?」 斯蒂芬尼小姐打一旁走過,帽子和手套都戴上了。「唔,唔,唔,」她說,「瞧這些人吧,你會以為喊廉·詹寧斯·布賴恩要發表演說了呢。」 「那你自己又是上哪兒?」莫迪小姐問。 「上容格爾遊藝室。」 莫迪小姐說她這一輩子還從沒見過斯蒂芬尼小姐戴著帽子到容格爾遊藝室去過。 「晤,我想我也可以去法院看看阿迪克斯干的什麼勾當。」 「最好小心點,別讓他給你也遞過來一張傳票。」 我們請莫迫小姐說清楚點。她說斯蒂芬尼小姐好象對這事知道得很多,可能也會把她叫到法庭作證。 我們一直等到中午。阿迪克斯回家吃飯時說,他們花了一個上午選出陪審團。吃過飯,我們找到迪爾,便來到鎮上。 鎮上跟過節一樣熱鬧。公共畜欄裡連再多放一頭牲口的地方都沒有了。所有的樹,只要能用得上,下面都停著太車和驃子。法庭廣場上到處都是吃野餐的人。人們墊著報紙坐在地上,從果汁罐裡例出熱牛奶把軟餅和果汁送下肚子。有的人在嚼著冷雞肉和冷的炸豬排。稍富裕點的人還有可口可樂,裝在燈泡形的蘇打玻璃杯裡。滿臉邋遢的孩子一路玩甩鞭子的遊戲,在人群裡穿來穿去,嬰兒在媽媽懷裡吃奶。 廣場遠處的一個角落裡,黑人在太陽下安靜地坐著,吃著沙丁魚、餅乾和尼海可樂當中餐。多爾佛斯·雷蒙德先生也和他們坐在一起。 「傑姆,」迪爾說,「他從一個袋子裡喝東西。」 多爾佛斯先生好象真在從一個袋子裡喝東西,兩根黃色的麥稈吸管從他的嘴裡通到他手中的…一隻褐色的紙袋裡。 「從沒見過有誰那麼幹,」迪爾小聲說,「那裡頭的東西怎麼不漏出來?」 傑姆格格地笑了起來。「那裡頭裝著一個滿是威士忌的可口可樂瓶子,免得那些太太們抱怨。你會看見他吸上一個下午,過不久就要走出去把瓶子灌滿。」 「他為什麼和黑人坐在一起?」 「從來就這樣。我想他喜歡他們勝過喜歡咱們。他一個人靠鎮邊住著,家裡有一個黑女人,還有不步棍血孩子。等碰上幾個時我指給你看看吧。」 「他不像是個低賤的白人。」迪爾說。 「對,那邊沿河的土地全屬他,而且,他出身子一個地道的世家。」 「那麼他為什麼要那樣呢?」「他就那樣,」傑姆說。「人們說他沒能從婚禮上發生的事情中恢復過來。他原來要跟一個……一個我想是斯彭德家的小姐結婚,還準備舉行一個很盛大的婚禮,但後來沒辦成——婚禮試排後,那新娘副樓上,把自己的腦袋打開了花。獵槍打的。她用腳趾頭扣的扳機。」 「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不知道,」傑姆說,「誰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只有多爾佛斯先生自己明白。別人說是因為這小姐知道了那黑女人的事。他認為他可以留著那黑女人又跟這自人小姐結婚。從那以後,他就一直有點兒醉意。不過你要知道,他待那些孩子一直都很好。」 「傑姆,」我問,「什麼叫混血兒?」 「一半自,一半黑。你見過這種人,斯各特。給雜貨店送貨的,頭上卷著紅頭髮的那個就是。他一半是白人。這種人真可憐。」 「可憐,為什麼?」 「他們什麼人也不算。黑人不要他們,因為他們一半是自人,白人也不要他們,因為他們是黑人。他們夾在中問,哪頭都挨不上。但是,聽說多爾佛斯先生已經用船把兩個孩子送到北邊去了。北邊的人待這種人不壞。瞧,那邊就有一個。」 一個小男孩抓著一個黑人婦女的手朝我們走來。據我看,他完全是個黑人——皮膚是濃巧克力色,長著向外張開的鼻孔和很漂亮的牙齒。他不時快活地蹦上幾步,但那黑人婦女拉一拉他的手叫他停下來。 傑姆等他們走了過去,說:「這就是其中的一個。」 「你怎麼能看得出來?」迪爾問他,「我看他全是黑的。」 「有時看不出。如果不知道他們是誰家的,那是看不出的。不過,他一半是雷蒙德的孩子,錯不了。」 「但是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我又問。 「我早告訴了你,斯各特,你要知道他們是誰才行。」 「那麼你又憑什麼說我們不是黑人呢?」 「傑克·芬奇叔叔說我們很難說不是。他說從他記得的芬奇家族的歷史看,我們不是。不過我們家也可能是在舊約聖經時期從非洲的埃塞俄比亞來的。」 「要是在舊約聖經時期來的,時間就很久遠了,這不能算一回事了。」 「我也這樣看,」傑姆說,「但在這兒,只要你身上有一滴黑人的血,就算是完全的黑人了。嘿,瞧……」 仿佛有一個無形的信號使得廣場上正吃午飯的人全站起來,紛紛把報紙、玻璃紙和包裝紙從手上扔下。孩子在找媽媽,嬰兒給從屁股上托起抱著。這時,男人們頭戴給汗濕透了的帽子,正招挽全家的人往法院門裡帶。廣場遠處的一角,黑人和多爾佛斯·雷蒙德先生也站了起來,拍打著褲子上的塵土。他們中間幾乎沒有婦女和孩子,因而似乎少了點度假的氣氛。他們在門口耐心地等在一家家白人後面。 「咱們進去吧,」迪爾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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