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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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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阿迪克斯害怕。也許有人會害他。」傑姆從不願把自己的底亮出來。不管我再接著問什麼,他只叫我走開,別打擾他。 第二天是星期天,主日學校的課上完了,禮拜還沒開始,來做禮拜的人都在外面散步。我看見阿迪克斯同另外一群人站在院子裡。赫克·塔特先生在人群中,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醒悟過來了。他是從不做禮拜的。甚至安德伍德先生也在場。不管叫什麼團體組織,對安德伍德先生都不起作用。他只經營他的《梅科姆論壇報》。他一個人兼任報館的老闆、編輯。他的時間都消磨在排版機旁,只偶爾從旁邊的一個能盛一加侖的罐子裡喝點櫻桃酒提提神,那罐子隨時都在手邊。他很少採訪新聞,新聞都是人們給他進去的。據說每期報紙都是他先在腦子裡想好,然後弄到排版機上寫成文字。這點可以相信。連安德伍德先生也給拖了出來,肯定出了點什麼事。 我在阿迪克斯進門時碰上了他。他說湯姆已被轉到了梅科姆監獄。他又說——與其說是對我說,不如說是自言自語,「如果一開始就關進那地方,也就不會有什麼可爭議的了。」我看見他在前面第三排坐下,聽見他在我們唱完一首讚美詩後,還在低沉地唱著:「願與我主更親近,」他從不和我們坐在一起,做禮拜的時候他總愛獨自一個人坐。 這幾個星期天只是表面上平平靜靜,亞曆山德拉姑媽在這裡更使人不快。阿迪克斯一吃過飯就溜到了事務所,如果我們去看他,會發現他靠在轉椅上讀著書。亞曆山德拉姑媽每天總要睡上兩小時午覺,還威脅我們不准在院子裡鬧出響聲。鄰居們也都在休息。年齡日益增長的傑姆也愛守著一堆橄欖球雜誌縮在屋裡。這樣,我和迪爾便在迪爾牧場上轉來轉去,打發一個個星期天。 星期天禁止打槍,我和迪爾只好在草場上踢一陣傑姆的橄欖球,但這也不覺得好玩。迪爾問我願不願去刺探一下布·拉德利。我說我認為打攪他不好。然後在剩下的時間裡給他大講了一通冬天裡發生的事情。他聽得相當出神。 我和迪爾在晚飯的時候分了手。吃過飯,傑姆和我象往常一樣安定下來做些晚飯後的事,阿迪克斯卻幹了件使我們感到有趣的事情。他手拿一根很長的電線進了客廳,電線上有個燈泡。 「我要出去一會兒,」他說,「等我回來你們可能已經睡了,所以我現在就對你們說晚安了。」 他一邊說一邊戴上帽子從後面出去了。 「他是去開車。」傑姆說。 爸爸有幾個怪癖:一是,飯後從不吃甜點心,另一個就是,他喜歡步行。從我能記事的時候起,車庫裡就有一輛切佛羅裡德牌汽車,保養得極好,阿迪克斯開著它出差跑過好多公里,但在梅科姆,他每天從事務所到家步行兩個來回,大約一共兩英里路。他說他唯一的鍛煉就是散步。在梅科姆,如果一個人腦子裡沒有明確目的地在外面走,那麼相信他腦子裡不可能有明確目的,那是准沒錯的。 過了一會兒,我向姑媽和哥哥道了晚安,捧著一本書正看得起勁,只聽見傑姆在自已屋里弄得四處格格直響。他上床的聲音我是熟悉的。我就去敲他的門。「你為什麼還不睡覺?」 「我到鎮上去一會兒。」他正換褲子。 「為什麼?都快十點鐘了,傑姆。」 他知道時間,但還是要去。 「那麼,我和你一道去,要說一聲不讓,你自己也去不成,聽到了嗎?」 傑姆看得出來,要把我攔在家裡就得打起來。我估計,他想到了要是打架一定會惹姑媽生氣,所以才勉強答應了。 我很快就穿好了衣服。等姑媽屋裡的燈熄了,我們悄悄走下了屋後的臺階。天上沒有月亮。 「迪爾也會想去。」我壓低了聲音說。 「是的,他會想去。」傑姆不痛快地說。 我們翻過車道的牆,穿過雷切爾小姐的側院,走到迪爾的窗前。傑姆學了聲鶉鳥叫。迪爾的臉隔著窗子出現了一下又消失了。五分鐘後他打開紗窗栓鑽了出來。真是個老把式,他一直都沒說話,到了人行道上才開口:「出了什麼事?」 「傑姆變得好管閒事了。」卡爾珀尼亞說過,到這個年齡,男孩子都有這個毛病。 「我只是有這麼一種感覺,」傑姆說,「只是一種感覺。」 我們走過了杜博斯太太住過的房子,房子的門窗緊閉,空蕩蕩地矗立在路旁,她種的山茶花周圍長滿了雜草。到郵局拐角那兒還有八戶人家。 廣場靠南的地方一片荒涼。各個角上都叢生著智利松樹,樹縫裡一遭帶刺鉤的鐵欄杆在街燈下閃著光。要不是公共廁所裡亮著一盞燈,法院那邊就會是黑乎乎的一片。廣場四周全是店鋪,把法院圍在中間,從店鋪裡射出昏暗的燈光。 阿迪克斯最初開業的時候,他的事務所設在法院裡,過了幾年後,就搬進了梅科姆銀行大樓,那兒安靜一些。繞過廣場角落,我們便看見他的汽車停在銀行門口。「他在裡面。」傑姆說。 可是他並不在裡面。他的事務所與一個長長的過廳相連,隔廳望去,映著門後的燈光本能看到一排不大但寫得很認真的字:律師阿迪克斯·芬奇。可現在,裡面看不到燈光。 為了證實一下,傑姆在銀行門口仔細看了看,他又扭了一下把手,發現門鎖著。「咱們到街上去吧,他大概在安德伍德先生家。」 安德伍德先生不僅經營《梅科姆論壇報》,家也安在報館裡,確切地說是在報館樓上。只要從樓上往窗外一看,便能得到法院和監獄裡的新聞。報館在廣場西北角上,我們去那兒要打監獄門前經過。 梅科姆監獄在整個縣的建築中最古老而又最醜陋。阿迪克斯說它像是只有喬舒亞·聖克萊爾才可能設計得出來的。毫無疑問,這是什麼人的一種異想天開的設計。它正好一間牢房寬,兩間高,有著小小的牆垛和飛拱,像是用縮小的哥特式建築形式開的一個玩笑,同這個充斥著方形門面的店鋪和屋頂很尖的住宅的鎮子很不協調。帶有宗教色彩的窗口上橫著密密的鐵條,加上紅磚的外壁,更使這個建築顯得荒誕不經。它不是建在一座孤獨的山上,而是央在廷德爾五金店和《梅科姆論壇報》報館的中間。人們閒聊時,常拿它作話題:反對者說它象維多利亞時代的廁所,支持它的人則說它使得鎮子看起來極其文雅。但沒有任何外人會懷疑裡面關的盡是黑人。 我們走上人行遒,看見遠處有一盞孤燈在閃爍。「奇怪,」傑姆說,「監獄外面沒燈啊。」 「像是在門上邊。」迪爾說。 一根長長的電線穿過二樓窗口的鐵條,沿著牆壁垂下來,在沒有燈罩的燈泡射出的光線裡,阿迪克斯正靠著前門坐在那兒。他坐在他事務所的椅子裡讀著什麼,毫不在意在頭上亂飛亂撞的甲蟲。 我要跑過去,傑姆抓住了我。「別過去,」他說,「他可能會不高興的。他沒出事,我們回家吧。我只不過想看看他到底在哪兒。」 我們正抄近路穿過廣場,突然從通梅裡迪安的公路上開來四輛滿是塵土的汽車,成一條直線慢慢移動。汽車繞過廣場,過了銀行大樓,在監獄門前停了下來。 沒人下車,我們看見阿迪克斯從報紙上抬起頭,然後臺上報紙,又從容地疊好,放在膝蓋上。他把帽子推到了腦後,好象正等著那四輛汽車。 「跟我來。」傑姆小聲說道。我們飛快跑過廣場,又過了大街,一直跑到吉特尼·容格爾遊藝室門口躲了起來。傑姆往路上看了看說:「還可以近點。」我們跑到了廷德爾五金店門口——夠近了,而且也保險。 從車上陸續下來幾個人。他們向監獄大門靠近,人影在燈光下越來越清晰。阿迪克斯在原地一動也沒動。這些人的身子把他擋住,看不見他了。 「他在那兒嗎,芬奇先生?」有個人說。 「在,」我們聽到阿迪克斯回答,「而且睡著了,別驚醒他。」 這些人按照我爸爸的話行事,出現了這樣的局面;他們果真湊到一塊聲音很輕地說著什麼。我後來才明白,這是一個毫無喜劇意味的事件中滑稽得令人作嘔的一幕。 「你知道我們想幹什麼,」另一個人說,「從門口走開吧,芬奇先生。」 「你還是向後轉回家去吧,沃爾特,」阿迪克斯的話很客氣,「赫克·塔特就在附近。」 「他根本不在附近,」又一個人說,「赫克一夥人在林子的深處,明天才出得來。」 「是嗎,怎麼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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