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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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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這話,我發火了。「你這該死的怪傢伙!我打死你。」他正坐在床上,我一下抓住他額前的頭髮,往他嘴上打了一下。他打了我一個耳光,我又用左手去打,但是我肚子上挨了一拳,就四腳朝天地倒在地板上了。我被打得都快沒氣了。不過沒關係,因為我知道他是在打架,是在向我回手。我們的地位還是半斤對八兩。 「再不那麼了不得了吧?」我尖叫著又沖了上去。他還是在床上,我沒法站穩腳跟,便使出全身的力氣一頭栽了過去,又打又扯,又掐又挖。開始打的時候是拳擊,這一下成了一場混戰。我們正打得熱鬧,阿迪克斯把我們拉開了。 「夠了,」他說。「你們倆都馬上上床去。」 「呸……!」我對傑姆說。在我上床的時候,爸爸也叫傑姆上床了。 「誰先動手的?」阿迪克斯心平氣和地問。 「是傑姆。他想教訓我該幹什麼。我才不聽他的呢!」 阿迪克斯笑了。「算了吧,他要是有辦法叫你斷他的話,你就聽。這夠公平的了吧?」 亞曆山德拉姑媽也在場,但沒吭氣。不過她和阿迪克斯往過廳走時,我們聽見她說:「……正是我要和你說的事。」這句話使我和傑姆又重新結盟了。 我們臥室是相鄰的,我關門時,傑姆說了聲:「晚安,斯各特。」 「晚安。」我低聲回答,一邊小心摸著走過房問去開燈,經過床邊時,我的腳踩到了什麼,那東西有熱氣,有彈性,光溜溜的,不大象塊硬橡皮,我覺得那是個活傢伙。我還聽到了它移動的聲音。 我趕忙拉開燈往床前地板上看去。但我踩的那東西不見了,我急忙去敲傑姆韻門。 「什麼事?」他說。 「碰著一條蛇有什麼感覺?」 「有一點粗糙、冰涼、幹幹的感覺。怎麼啦?」 「我想床下就有一條。能過來看看嗎?」 「你在開玩笑吧?」傑姆開了門。他穿著睡褲。我帶著幾分快意地看到,我的指甲印子還留在他嘴巴上。當他看出我說的是真話時,便說:「你要是以為我會把腦袋朝著一條蛇伸下去,那你就想錯了,等一下吧。」 他走到廚房,把掃帚拿來了。「你最好上床去。」他說。 「你認為真是條蛇嗎?」我問。這可真希罕。我們家沒地窖,房子都建在離地面好幾英尺高的石頭上。蟲子爬進來的時候也有,但不多見。雷切爾·哈弗福特小姐每天要喝一杯純威士忌酒,她的藉口就是在她把睡衣掛到臥室衣櫥上去時,害怕洗過的衣服上盤著響尾蛇。 傑姆在床下試著掃了一下,我在床頭朝下看是不是會有條蛇鑽出來。結果什麼也沒有。傑姆又往裡一掃。 「蛇會發出哼哼的聲音嗎?」 「不是蛇,」傑姆說,「是人。」 突然,從床下冒出個泥土色的髒包裹。傑姆忙舉起掃帚,差一點就砸到迪爾伸出的腦袋瓜上。 「全能的上帝。」傑姆的聲音充滿虔誠。 我們看著迪爾一點一點地爬出來,他穿著貼身的衣服。站起來後,他松松肩膀,活動活動腳踝骨,又在脖子後面擦了幾下。等血液循環恢復後他才說了聲「嗨」。 傑姆又對上帝呼喚了一聲。我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我簡直要死了。」迪爾說,「有吃的嗎?」 我象在夢中似的跑到廚房裡,帶回了晚餐剩下的一點牛奶和半塊玉米餅。迪爾狼吞虎嚥地全吃了,還是那老習慣,用門牙嚼著。 我好不容易說出了一句話:「你怎麼來的?」 他說道路曲折。吃過東西,精神來了,迪爾象背書一樣詳細地敘述了一遍經過:他的新爸爸不喜歡他,用鐵鍊把他拴在地下室裡去等死(梅裡迪安的房子都是有地下室的),一個過路的農民聽見他喊救命,他就靠這人送的生豌豆偷偷地活了下來(這好心人從通風道裡把一蒲式耳的豆莢一個一個地捅進去),並把鐵鍊子從牆裡拔出來,解放了自己。他手上戴著手銬,亂走了兩英里,出了梅裡迪安。後來碰上一次小型的牲畜展覽,他馬上被雇去洗駱駝。他隨著這個展覽走遍了密西西比州,直到他那從無誤差的方向感告訴他已到了亞拉巴馬的艾博特縣,同梅科姆只隔著一條河。剩下的路程是走過來的。 「你怎麼到的這兒?」傑姆問。 他從媽媽的錢包裡拿了十三塊錢,上了九點鐘從梅裡迪安開出的火車,在梅科姆站下車。從那兒到梅科姆鎮有十四英里路,他在公路邊的灌木林裡偷偷地走了十來英里,怕有人找他。最後扒在一輛運棉花車的後擋板上來的。他自己估計,在床下已經果了兩個小時。我們在餐廳吃飯時,叉盤的丁當聲幾乎叫他發狂。他覺得傑姆和我好象永遠也不會上床睡覺了。他見傑姆長高了很多很多,想鑽出來幫我接傑姆,但是他知道阿漁克斯馬上會來拉開我們的,自己最好還是另U動。他累壞了,髒得叫人無法相信,可總算到家了。 「他們肯定不知道你在這兒,」傑姆說,「要是他們找你的話,我們會知道的。」 「我想他們還在梅裡迪安所有的電影院裡找哩。」迪爾咧嘴笑著說。 「你該讓你媽知道你在哪兒,」傑姆說,「你該讓她知道你在這裡……」 迪爾望著傑姆眨了眨眼,傑姆卻看著地下。接著傑姆站起來,打破了我們兒童時代殘餘的那種準則,走出屋子,向過廳走去。隱隱約約地聽見他說:「阿迪克斯,您能上這兒來一下嗎?」 迪爾那佈滿灰塵又被汗水沖得滿是道道的臉頓時變得慘自。我只想嘔吐。這時,阿迪克斯出現在門口。 他走到屋子中央,手插在口袋裡站著,低頭望著迪爾。 我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句話:「沒什麼,迪爾。他想讓你知道什麼就會說什麼。」 迪爾望著我。「我的意思是說不要緊,」我說,「你知道他不會找你的麻煩,你知道你是不怕阿迪克斯的。」 「我不害怕……」迪爾小聲說。 「我敢斷定只是餓了。」阿迪克斯的聲音還是平常那樣既冷漠而又令人愉快,「斯各特,我們可以用比一盤冷玉米餅更好的東西招待他吧?你先把達夥計的肚子填飽,等我回來再看該怎麼辦。」 「芬奇先生,別告訴雷切爾姑媽,別叫我回去,求求您,先生!要不,我又會逃跑的……!」 「別走,孩子!」阿迫克斯說道,「除了叫你立刻上床外,誰也不會叫你到哪兒去。我只打算過去告訴雷切爾小姐你在這裡,問一下你能不能在這兒和我們一起過夜——你喜歡這樣,對不對?還有,千萬把這些從鄉下帶來的髒東西弄到它該去的地方。泥巴的侵蝕作用夠糟糕的。」 我爸爸走了,迪爾還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 「他故意想說得滑稽一點,」我說,「他的意思是要你去洗個澡,明白了吧。我早就說他不會找你的麻煩的。」 傑姆站在屋角上,一副叛徒模樣。他說: 「迪爾,我不得不告訴他,你不該不叫你媽知道,而跑出了三百里地。」 我們一句話也沒說,離開了他。 迪爾吃了又吃,吃個沒完。從昨夜起他就沒吃過東西,錢都買了車票。他象從前一樣上了火車,象沒事似的坐著跟乘務員閒聊,乘務員對他很熟悉,但是他沒有膽量申請享受兒童單獨旅行的待遇。這種待遇是:如果丟了錢,你可在乘務員那兒借到足夠的錢吃飯,到站後由你爸爸償付。 迪爾把剩飯剩菜扳銷以後,正準備吃那個豬肉蠶豆罐頭,只聽見雷切爾小姐那「嘟——耶穌啊」的聲音從客廳裡傳來。迪爾渾身抖得象只小兔。 「等著,我得把你送回去。你家裡人都要急瘋了。」迪爾耐心地聽著這些話。「這都是你跑出來的好結果。」迪爾仍然不做聲。「我看,你可以在這兒住一個晚上。」迪爾臉上綻開了笑容。最後他終於用擁抱回答姑媽對他的長時間的挪抱。 阿迪克斯朝上推了推眼鏡,又擦擦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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