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梅岡城故事 | 上頁 下頁


  「知道,」她說,「可是你倆總有一個一喊就到。我不知道每天花多少時間跟在你們後邊喊你們。好吧,」她說著從小靠椅上站起來,「我想我們有足夠時間做一盤香脆麵包吃。你走開,讓我把晚飯擺在桌上。」

  卡爾珀尼亞彎腰吻了我。我邊走邊想,她這是怎麼了。她想跟我言歸於好,對了,是這樣。她一直對我太苛刻了。她終於認識了自己的錯誤,承認有時太暴躁了。她知道自己不對,但又固執,不願說出來。我這一天盡犯過錯,這時感到疲倦了。

  晚飯後,阿迪克斯手拿報紙坐下來,然後喊道:「斯各特,準備讀報吧?」我簡直再也無法忍受,一下沖到前廊上。阿迪克斯跟著我出來了。

  「什麼事不高興,斯各特?」

  我說我不太舒服,還說要是他沒意見的話,我不願意再上學了。

  阿迪克斯在懸椅上坐下來,蹺起二郎腿,伸手在表袋裡摸了一摸。他說上學是他能想到的唯一辦法!說完後他耐心而慈祥地等待我回答。我想進一步強調我的態度:「你從來沒有上過學,幹得也挺好,所以,我也要留在家裡。你可以教我,就象爺爺教你和傑克叔叔那樣。」

  「不行,我不能教你。」阿迪克斯說,「我得掙錢維持生活,另外,如果我把你留在家裡,他們會把我關進監獄的……今晚上吃點藥,明天上學去。」

  「我沒病,真的。」

  「我猜你也沒有病。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把當天的不幸一點兒一點兒地告訴了他。「她說你教給我的都錯了,所以,我們不能再讀報了,永遠不能了。請您別把我送回去了。」

  阿迪克斯站起來,走到前廊的盡頭。在那兒看了一會兒紫藤樹,又走了回來。

  「首先,」他說,「要是你稍為靈活一點,斯各特,你和所有的人都能搞好關係。要瞭解一個人,就必須設身處地從他的角度去考慮問題,否則,你就不可能真正瞭解他。」

  「是嗎?」

  「除非你設身處地站在別人的立場上。」

  阿迪克斯說我今天學了不少東西,卡羅琳小姐也學了不少。比方說,她學會了不要把東西給坎寧安家的人。但是,如果我和沃爾特站在她的立場上,我們就會發現她犯的是一個誠實的錯誤。我們不應該要求她一天之內把梅科姆的風俗習慣都學會,她不知道時,我們不能責怪她。

  「我不會讓步的,」我說,「我不知道不能在她面前讀書,她卻怪我……爸爸,告訴你,我不一定非上學不可!」我突然有了個主意,「伯利斯·尤厄爾,記得嗎?他只在第一天去報個到。那位監管逃學的太太認為只要花名冊上有他的名字,她就執行了法律。」

  「你不能那樣做,斯各特。」阿迪克斯說,「在特殊情況下,法律可以稍微靈活一點兒。就你這種情況說,法律不容違反。所以,學一定要上!」

  「他可以不上,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非上不可。」

  「那就聽著。」

  阿迫克斯說尤厄爾家連續三代都是梅科姆的敗類。就他所知,他們家沒有一個人老老實實幹過一天活。他說,等過聖誕節他處理聖誕樹時會帶我去看看他們住在哪兒,是怎樣生活的。他們也是人,但象動物一樣生活。「只要他們願意,隨時可以上學,只要他們有半點兒想要接受教育的心思,就可以上學。」阿迪克斯說,「用強制手段要人上學的方法是有的,但是強迫象尤厄爾家這樣的人去一個新環境是愚蠢的……」

  「如果我明天不去上學,你就要強迫我去羅。」

  「我們把語說到這裡,」阿迪克斯冷冰冰地說,「你,斯各特·芬奇小姐屬￿一般正常的人,必須遵守法律。」他說尤厄爾家族是由尤厄爾家的人組成的一群特殊的人。在某些情況下,正常的人在法律上允許給他們一定的特權,方法很簡單,就是對尤厄爾家的人的一些行為視而不見。他們可以不上學,這是他們的特權之一。另一個特權是伯利斯的爸爸,鮑勃·尤厄爾,可以不分季節地打猜,設陷阱。

  「阿迪克斯,那可不好。」我說。在梅科姆縣,打獵不分季節,根據法律應判輕罪,在一般人跟中,這是可處死刑的重罪。

  「是的,這是違法的,」爸爸說,「這當然不好,但是,一個人用救濟金買威士忌酒,他的孩子們卻餓得哇哇直叫,在這種情況下,我不知道這裡有哪個土地所有者會捨不得讓那位爸爸打幾隻他能打到的小獵物給孩子們吃。」

  「尤厄爾先生不該那麼做……」

  「當然不應該,可是他惡習難改,你要對他的孩子們發洩你的不滿嗎?」

  「不,爸爸。」我喃喃地說,並且最後表示:「可是如果我上學的話,我們不能一起讀書了……」

  「這使你很惱火,是嗎?」

  「是的,爸爸。」

  他低頭看我時,我看見他臉上出現了那種預示著有個新主意的表情。

  「你知道什麼叫妥協嗎?」

  「讓法律靈活一點兒。」

  「不足,妥協就是雙方都讓步後達成的協議。就這麼辦吧,」他說,「如果你答應上學,每天晚上我們就象以前一樣,繼續在一起讀書。這個協議怎麼樣?」、「行,爸爸。」

  「我們這就算說定了,平常那套手續就免了吧。」阿迪克斯看見我準備往手心吐唾沫時這麼說。

  我打開前面的紗門時阿迪克斯說:「斯各特,順便說一句,在學校裡你最好別提我們達成的僑議。」

  「為什麼不能提?」

  「我怕我們的活動會受到那些更有學問的權威人士的指責。」

  我和傑姆習慣了父親的遺囑般的措辭,所以,有不懂的地方我們隨時可以打斷他的談話,請他解釋。

  「什麼?」

  「我從沒上過學,」他說,「我覺得如果你告訴卡羅琳小姐我們每天晚上一起讀書,她會找我的麻煩,我不願意她找我的麻煩。」

  那天晚上,阿迪克斯一直逗得我們笑個不停。他很嚴肅地讀了一篇專欄故事,說的是一個沒什麼明白理由就去坐在旗杆上的人。這給傑姆下一個星期六高高地坐在樹上的小屋裡提供了理由。他從早飯後一直坐到太陽落山。要不是阿迪克斯切斷了他的「供給線」的話,可能還要在那兒過夜。我一會兒爬上一會兒爬下,替他跑腿,給他送文學讀物,送吃的送喝的。我正要給他送毯子過夜時,阿迪克斯對我說如果我不理他,傑姆就會下來的。阿迪克斯說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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