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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莫裡斯眨眨眼睛,想適應黑暗。不行,他什麼也看不見,看不見機翼的邊,看不見機身的輪廓,他媽的什麼也看不見。

  腳步聲更近了。

  「哈裡,我想幫助你。」他說話時聲音都沙啞了,這無疑把他害怕的信息傳給了本森。他決定閉上嘴巴,他的心在怦怦地跳,他呼吸困難,大口喘著粗氣。

  「哈裡……」

  沒有回答,但腳步聲停止了。也許本森準備放棄進攻,也許他受到了一次刺激,也許他正在改變主意。

  一種新的聲音:一聲金屬的嘎吱響。很近。

  又是一聲嘎吱響。

  他在爬梯子。

  莫裡斯渾身在冒冷汗。他仍然什麼也看不見,根本看不見。他完全喪失了方向感,不再記得他在機翼的哪個部位。梯子是在他前面還是背後?

  又是一聲嘎吱響。

  他想確定聲音的方位,聲音是從他前面的什麼地方傳來的。這說明他正面對著尾翼,機翼的後部。面對著梯子。

  又是一聲嘎吱響。

  梯子有幾級?差不多六英尺,六級。本森很快就會站到機翼上。他能用什麼做武器、莫裡斯拍拍口袋。他的衣服濕透了,汗水把它們粘到了一起。陡然之間,他覺得所有這一切都是荒唐可笑的。本森是病人,而他是醫生。本森會聽從理智,本森會按指示行事。

  又是一聲嘎吱響。

  鞋子!他飛快地脫下一隻鞋,咒駡這鞋竟是橡膠底,不過總比赤手空拳好。他握緊鞋子,高高舉過頭頂,準備扔過去。他腦子裡出現了那個挨打的機械師的形象,那張血肉模糊不成樣子的臉。他突然意識到他不得不猛擊本森,而且是使出渾身的力氣。

  他不得不把本森往死裡打。

  嘎吱聲消失了,但他能聽到呼吸聲。接著,他聽見了警笛聲,由遠而近,越來越響。警察正在趕來。本森也會聽到這警笛聲,他會放棄的。

  又一聲嘎吱響。

  本森正在下梯。莫裡斯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這時,他聽到一陣奇怪的刮擦聲,感到腳下的機翼在顫抖。本森沒有往下爬,他還在往上爬,現在已站到機翼上。

  「莫裡斯醫生?」

  莫裡斯話到了嘴邊,但沒有說出口。他知道本森其實也看不見,本森需要靠聲音來確定方向。莫裡斯一聲不吭。

  「莫裡斯醫生,我要你幫幫我。」

  警笛聲越來越響。想到本森馬上要被抓住,莫裡斯頓時感到一陣欣喜。這場噩夢很快就要結束了。

  「請幫幫我,莫裡斯醫生。」

  也許他是真誠的,莫裡斯想。也許他講的是真話。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作為他的醫生,他有義務幫助他。

  「求你了。」

  莫裡斯站在那裡。「我在這裡,哈裡,」他說,「好了,別緊張,另外——」

  有什麼東西在空中嘶嘶作響。他感到這東西正朝他飛來。緊接著,他感到嘴和下頜一陣劇痛,身體向後倒下,從機翼上滾了過去。疼痛難忍,他從未經受過比這更利害的疼痛。

  接著,他一頭跌進黑暗中。從機翼跌到地上不算很高,但好像用了很長一段時間,好像永遠也跌不到地上似的。

  第18章

  珍妮特·羅斯站在急診病房的治療室外面,透過小玻璃窗朝裡張望。裡面有六個人在照料莫裡斯,他們全圍在他身邊。她什麼也看不見。她真正能看見的是他的兩隻腳,腳上只有一隻鞋,另一隻鞋沒有了。到處是血,好幾個急診病房的人都濺到了血。

  安德斯和她一起站在外面。他說:「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對此事的看法。」

  「沒必要,」她說。

  「那個人極其危險,莫裡斯應該等警察的。」

  「可警察沒抓到他。」她說著突然火冒起來。安德斯什麼也下明白,他不理解你怎麼會對一個病人如此負責,你怎麼會想要去照料別人。

  「莫裡斯也沒有抓住他,」安德斯說。

  「為什麼警察沒抓住他?」

  「他們趕到機庫時,本森走了。機庫有好幾個出口,無法把它們全堵住。他們發現莫裡斯在機翼下,那個機械師在機翼上,而且他們受的傷都很嚴重。」

  治療室的門開了,埃利斯走出來,他臉色憔悴,鬍子也沒刮。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

  「他怎麼樣?」羅斯問。

  「他沒危險,」埃利斯說,「雖然他要有幾個星期不能說話,可他沒有危險。他們正準備送他去做外科手術,用金屬絲固定他的下頜並把他的牙齒拔出來。」他朝安德斯轉過身去。「他們有沒有找到兇器?」

  安德斯點點頭。「兩尺長的一段鉛管。」

  「管子肯定正巧打中他的嘴巴,」埃利斯說,「但至少他沒有吞入任何擊落的牙齒。肺部的片子顯示支氣管裡無異物。」他抱住珍妮特。「他們會治好他的。」

  「另一個怎麼樣?」

  「機械師?」埃利斯搖搖頭。「我不想打賭。他的鼻子被打碎,鼻骨進入了大腦,腦脊液正從他的鼻孔裡流出來,大量出血,而且腦炎有大問題。」

  安德斯說:「你估計他存活的可能性如何?」

  「他已上了病危名單。」

  「好吧。」安德斯說完便走開了。

  羅斯和埃利斯一起走出急診病房,朝咖啡館走去。埃利斯的手臂始終搭在她的肩膀上。「這事給弄得一團糟,」他說。

  「他真的沒有問題嗎?」

  「當然」

  「他長相還不錯……」

  「他們會接好他的下頜,他不會有問題。」

  她打了個寒戰。

  「冷嗎?」

  「冷,」她說,「而且累,很累。」

  她和埃利斯一起在自助餐廳裡喝了咖啡。時間是六點半,許多工作人員正在用早餐。埃利斯慢吞吞地喝著,他緩慢的動作表明他疲勞了。「有意思,」他說。

  「什麼?」

  「今天下午我接到明尼蘇達的一個電話。他們有一個神經外科的教授職位空缺,問我是否感興趣。」

  她沒有吭聲。

  「那不是很有意思嗎?」

  「不,」她說。

  「我告訴他們,在我被這裡解雇之前,我不作任何考慮,」他說。

  「你肯定你會被解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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