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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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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請稍等片刻,」她說,「我要穿件衣服。」 他禮貌地點點頭,走回起居室。她關上臥室門,坐到床上。她喘著粗氣,好像奔跑了好長一段路程似的。是焦慮,她想。可這並不能幫她什麼忙。她想起了一個病人,這個病人最後沮喪地對她大叫道,「別告訴我我是精神壓抑,我感到可怕極了!」 她走到衣櫃邊,胡亂地順手拉過一件衣服,隨後她回到洗澡間去照鏡子。拖延,她想。這不是拖延的時候。 她猛吸一口氣,走出去和他交談。 他站在起居空中央,看上去不太舒服,一臉迷惑。她透過他的眼睛用新的目光打量這房間:一間現代化的呆板的下友善的公寓房,現代化的家具,黑色的皮革鑲上了克羅米,輪廓分明,牆上掛著現代派繪畫。這是現代化的、閃閃發光的、機器般的、高效率的,完全充滿敵意的環境。 「我從來不曾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他說。 「威脅我們的東西並不一樣,哈裡。」她保持著輕鬆的語氣。「要來點咖啡嗎?」 「不用了,謝謝。」 他穿著整齊,西裝加領帶。但他的假髮,那黑色的假髮,使她感到噁心。還有他的眼睛:疲乏而茫然——是一個勞累得快要崩潰的人的眼睛。她記得那些老鼠是怎樣因過量的快感刺激而崩潰的。它們最終直挺著四肢躺在籠子裡,氣喘吁吁,精疲力竭,無法爬前去再次按動電震杆。 「你一個人在這裡嗎?」他說。 「是的,我一個人。」 他的左臉頰上有一道細細的青腫.就在眼睛下面。她看看他的繃帶,正巧露出一點點,在他的假髮下端和衣領上端形成了一道白色。 「出什麼事了嗎?」他問。 「沒有,沒什麼事。」 「你看上去有點緊張,」他的聲音顯得非常真誠體貼。或許他剛剛受到一次刺激。她記得接合之前經過幾次試驗性刺激後他是如何對她產生性的興趣的。 「不……我不緊張。」她笑笑。 「你笑得真好看」他說。 她朝她的衣服瞥了一眼,想尋找血跡。那姑娘渾身是血,本森身上也一定到處是血,可他的衣服上乾乾淨淨。也許他殺害她之後又洗了一次澡才穿衣服的。 「好吧,」她說,「我要喝點咖啡。」她走進廚房,松了口氣。離開他到廚房裡呼吸反正要輕鬆自在些。她把水壺放到爐子上,點燃煤氣,在那兒站了片刻,她必須控制住自己,她必須控制住局勢。 奇怪的是,看到他突然出現在她的公寓裡她猛吃一驚,但同時他的到來並不使她真正感到驚訝。有些ADL病人對他們自己的暴力行為感到害怕。 但他為什麼不回醫院去? 她走出廚房來到起居室。本森站在大窗戶旁,俯視著下面的城市。城市向四周伸展,綿延好幾英里。 「你生我的氣嗎?」他說。 「生氣?為什麼?」 「因為我跑掉了。」 「你為什麼要跑掉,哈裡?她說話時感到自己的力量和控制力恢復了。她能應付這個人,這是她的工作,她曾經同比他更危險的一些男人單獨相處過。她記得在卡梅倫國立醫院工作的六個月,當時曾與那些精神變態者和殺人慣犯——那些迷人的、有吸引力的、讓人心中發寒的男人——共過事。 「為什麼?」他笑著在一張椅子裡坐下,並不停地扭動著身體,過了一會兒又站起來坐到沙發上。「因為你的家具都是這樣不舒服,你怎麼能住在這樣不舒服的地方?」 「我喜歡。」 「但不舒服。」他盯著她,流露出了一絲挑釁的目光。她再次希望他們沒在這地方見面。這個環境太具威脅性,而本森對威脅的反應便是進攻。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哈裡?」 「你很吃驚我知道你的住址,是不是?」 「是的,有點。」 「我很謹慎,」他說,「進醫院前我就弄清楚了你住哪裡,埃利斯住哪裡,麥克弗森住哪裡。我幾乎找出了每個人的住所。」 「為什麼?」 「只是以防萬一。」 「你想幹什麼呢?」 他沒有答話,而是起身走到窗前,朝外看著下面的城市。「他們在那裡找我,」他說,「是不是?」 「是的。」 「但他們永遠也找不到我,這城市太大了。」 廚房傳來水壺發出的嘶嘶聲。她說了聲對不起,便走進廚房去泡咖啡。她的目光在櫥櫃上掃視,想找件重的東西,也許她可以用它猛擊他的頭部。埃利斯決不會原諒她,但是—— 「你牆上有一幅畫,」本森叫道,「許多數字,是誰畫的?」 「一個叫瓊斯的人。」 「為什麼有人要畫數字?數字是給機器用的。」 她攪了攪速溶咖啡,往裡倒了些牛奶,又走出來入了座。 「哈裡……」 「不,我是當真的。你看這個,這算是什麼意思?」他用指關節敲打著另一幅畫。 「哈裡,過來坐下。」 他盯著她看了片刻,然後走過去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他似乎很緊張,但不一會兒就放鬆地笑了。他的瞳孔頃刻間放大了。又一次刺激,她想。 她到底要怎麼做才好呢? 「哈裡,」她說,「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他說,依然輕鬆自在。 「你離開了醫院……」 「是的,我穿著一套那種白衣服離開了醫院。是我自己一手策劃的,安吉拉接我走的。」 「然後呢?」 「然後我們去了我家裡。我很緊張。」 「你為什麼緊張呢?」 「這個,聽我說,我知道所有一切將如何結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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