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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曼依說,「但至少他的個性嚴重失調。人和機器出現這種混亂都是令人煩惱的。」

  「個性失調是他病症的一個部分,」埃利斯說,「在最近的一篇評論中,哈利和他耶魯的同事說百分之五十的ADL患者都伴有這種個性失調,它和發作本身沒有關係。」

  「確實如此,」曼依用不耐煩的聲音說道,「個性失調是他病症的一部分,和發作無關。可你採取的步驟能治癒這種病嗎?」

  珍妮特·羅斯發現自己在暗暗高興:曼依正在走向和她完全一致的結論。

  「不能,」埃利斯說,「也許不能。」

  「換句話說,手術可以阻止他的發作,但無法終止他的妄想。」

  「不能,」埃利斯重複道,「也許不能。」

  「恕我直言,」曼依說著從他坐的最高一排朝下面皺皺眉頭。「我最擔心的就是神經精神病研究室會出現這種想法。我不是單單指你,這是醫學界的一個普遍問題。例如,如果我們在急診病房遇上企圖用過量服藥的辦法來自殺的病人,我們的治療方法是先給病人洗胃,再教訓他一通,然後送他回家。那是治療——但很難說是治癒。病人遲早會再進醫院。洗胃洗不走病人心中的抑鬱,它只能治療過量服藥。」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

  「我還要提醒你不要忘了我們醫院遇上的那位L先生。你還記得那個病例嗎?」

  「我認為:L先生的情況在此不適用,」埃利斯說。但他的說話聲僵硬又惱怒。

  「我不敢肯定,」曼依說。由於階梯房間裡有幾個疑惑不解的人朝他轉過身來,他作了如下解釋:「L先生是幾年前這裡出了名的一個病人。他三十九歲,患有晚期腎炎,是慢性腎小球性腎炎,醫院考慮為他作腎移植手術。因為我們的移植設備有限,手術病人有醫院審查委員會選定。委員會裡的精神病科醫生強烈反對把L先生當作腎移植候選人,因為他患有精神病。他相信太陽統治地球,他白天拒絕出門。我們感到他反復無常,腎臟移植對他不會有好處,可他最終還是接受了手術。六個月後,他自殺身亡,真是一場悲劇。但問題的關鍵在於,這花費成千上萬美元並且專家要辛苦許多小時才能完成的腎移植手術,不是可以讓別人從中獲得更大的好處嗎?」

  埃利斯踱來踱去,一隻壞腳在地板上輕輕地拖動著。羅斯知道他在這咄咄逼人的言詞下感到害怕。埃利斯通常總是小心翼翼,儘量不暴露他的殘疾,只有眼尖的人才看得出他的跛腳。可在他勞累、憤怒或害怕的時候,這缺陷就一目了然了,簡直就像他無意識中在乞求同情:不要攻擊我,我是個跛子。

  「我理解你的反對意見,」埃利斯說,「就你剛才的話而言,你的觀點是無可辯駁的。可我想從另一個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本森受到擾亂,我們的手術也許無法改變這一情況,這千真萬確。但要是我們不為他進行手術會怎麼樣呢?我們知道,他的發作對他自己和別人的生命都是一種威脅。他的發作給他惹了法律麻煩,況且他的發作日見嚴重。手術將阻止發作,我們認為這對病人是一大好處。」

  高高在上的曼依微微聳了聳肩膀。珍妮特·羅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它表明雙方的看法不可調和,已陷入僵局。

  「好吧,」埃利斯說,「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人再提別的問題。

  第03章

  「他媽的見鬼,」埃利斯說著擦擦前額。「他還有完沒完?」

  珍妮恃·羅斯和他一起穿過停車場,朝蘭格研究大樓走去。這是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太陽漸漸泛黃,變得越來越暗淡無力。

  「他的觀點是有根據的,」她溫和他說。

  埃利斯歎了口氣。「我老是忘記你是站在他的立場上的。」

  「為什麼你老是忘記呢?」她邊問邊笑。作為神經精神病研究室的一名精神病科醫生,她從一開始就反對給本森動手術。

  「聽著,」埃利斯說,「我們盡我們的所能。治癒他的病是件了不起的事,但我們做不到。我們只能幫助他部分治癒,但我們也將盡力而為。我們要幫助他,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十全十美的。」

  她默默地和他並肩而行,無話可說。她對埃利斯多次講過她的看法,手術不會有任何好處——事實上可能會使本森的病情變得更糟。她肯定埃利斯明白這種可能性,可他固執己見,對此不理不睬。至少在她看來是這麼回事。

  其實,羅斯就像喜歡別的外科醫生一樣也喜歡埃利斯。她把外科醫生看作是以行動為目的的男人(她發現意味深長的是,外科醫生幾乎總是男人),他們拼命想做點什麼,想採取實際行動。從這個意義上說,埃利斯比他們大多數人還要強。他在本森之前已明智地拒收了幾個第三階段候選人,羅斯知道他這樣做是很不容易的,因為他早就渴望著進行這次新手術。

  「我討厭這一切,」埃利斯說,「醫院政治。」

  「可你想給本森……」

  「我已做好準備,」埃利斯說,「我們都已做好準備。我們必須跨出這第一大步,現在是時候了。」他掃了她一眼。「你為什麼顯得這樣沒有信心?」

  「因為我沒有信心,」她說。

  他們來到蘭格大樓。埃利斯和羅斯分手要去和麥克弗森共進早晚餐——他煩躁他說是一次政治晚餐——羅斯坐電梯上了四樓。經過十年的穩步發展,神經精神病研究室在蘭格研究大樓裡佔據了四樓的整個樓面。其它樓面都漆成了死氣沉沉而又冷冰冰的白色,但神經精神病研究室卻漆成了鮮豔明亮的原色,目的是要讓病人感到樂觀和開心,可原色在羅斯身上始終起著相反的作用。她覺得這種愉快氣氛是虛假的和人為的,就像是低能孩子的托兒所。

  她走出電梯,朝接待處望了一眼。一堵牆漆成了明亮的藍色,另一堵牆是紅色的。和研究室的其它任何東西一樣,牆上的顏色也是麥克弗森的主意。羅斯感到奇怪的是,一個機構居然能如此鮮明地反映領導的個性。麥克弗森的身上歷來具有一種歡快的幼兒園的品質和無限的樂觀主義精神。

  毫無疑問,如果你計劃為哈裡·本森動手術,你就必須抱樂觀態度。

  這時,研究室裡靜悄悄的,大多數工作人員已下班回家。羅斯沿走廊走過掛著指示牌的彩色牆壁:超聲波腦調射線,腦皮層功能,腦電圖,頂骨T,走廊的盡頭是遠程信息處理室。這些工作室裡進行的工作和標誌牌本身一樣複雜難懂——而這裡僅僅是病人護理部,也就是麥克弗森所說的「應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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