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英雄艾文荷 | 上頁 下頁
一四三


  但是除了家中這些僕從以外,前來參加這場熱鬧的婚禮的,還有出身高貴的諾曼人和撒克遜人,他們與身分較低的人在這裡一起歡慶節日,這標誌著兩個人的婚姻已成了兩個民族在未來和衷共濟的保證;從那個時期起,它們便開始融為一體,不分彼此了。塞德裡克一直活到了這種融合接近完成的時候;因為隨著兩個民族在社會上的混合和互相通婚,諾曼人不再像以前那麼瞧不起撒克遜人,撒克遜人的鄉願習氣也有了改進。但是直到愛德華三世統治時期,現在稱作英語的那種混合語言,才在倫敦的朝廷上普遍使用,諾曼人和撒克遜人之間的敵對情緒也才完全消失。

  在這幸福的婚禮舉行後的次日早上,羅文娜小姐的侍女艾爾吉莎前來稟報,有一個姑娘要面見小姐,並單獨與小姐談話。羅文娜覺得奇怪,有些猶豫,又很想知道是怎麼回事,最後命令讓姑娘進來;待女走了。

  姑娘走進了屋子,她顯得高貴莊重,戴著一塊長長的白面紗,它披到了她的身上,但沒有遮沒她文雅端莊、雍容華貴的形態,只是使它仿佛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雲霧中。她的舉止是恭敬的,但絲毫不含有畏葸或謅媚的意味。羅文娜一向平易近人,溫柔體貼。她站起身來,預備請這位可愛的客人就坐。但陌生的姑娘看了看艾爾吉莎,再次暗示她希望與羅文娜小姐單獨談話。艾爾吉莎剛邁著不大願意的步子退出房間,艾文荷夫人便吃了一驚,那位漂亮的客人墓地屈下一膝,雙手覆額,把頭俯到地上,不顧羅文娜的攔阻,吻她衣襟下的花邊。

  「小姐,這是什麼意思?」新娘驚異地問,「為什麼要向我行這不同尋常的大禮?」

  「因為,艾文荷夫人,」麗貝卡說,站起身子,恢復了平時嫻雅莊重的神態,「艾文荷的威爾弗萊德對我有救命之恩,我相信我向您表示感謝是應該的,不會受到指責。請原諒我用我們民族的方式向您致敬,我是不幸的猶太人,您的丈夫不顧力量懸殊,在聖殿會堂的比武場上,為我冒了生命危險。」

  「姑娘,」羅文娜說,「你在艾文荷的威爾弗萊德負傷和被俘的時候,不遺餘力照料他,為他治傷,他在聖殿會堂的行為只是對您的一點小小報答。請講吧,你還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助的?」

  「沒有了,」麗貝卡安詳地說,「我只想請您向他轉達我的問候和告別。」

  「那麼你們要離開英國了?」羅文娜說,這次意外的訪問使她再度引起了驚異。

  「是的,在這個月中就要離開英國。我的父親有一個兄弟在格蘭納達①國王穆罕默德·鮑勃第爾那裡很得到信任,我們便到那裡去;只要照穆斯林的要求付一筆錢,我們便可以在那裡安居樂業,得到保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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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中世紀在西班牙建立的一個伊斯蘭王國。

  「那麼你們在英國得不到保障嗎?」羅文娜說。「我的丈夫是國王所信任的,而且國王本人也是公正而慷慨的。」

  「夫人,我不懷疑這點,」麗貝卡說。「但是英國的人民是好鬥的民族,經常與鄰國、或者在自己人中間爭爭吵吵,隨時可能把劍刺進別人的心臟。這對於我的民族,不是一個安全的住所。以法蓮是膽小的鴿子,以薩迦是辛勞過度的苦工,已給雙重負擔壓得喘不出氣①。在戰爭和流血的地方,在周圍盡是敵人、內部又分崩離析的國家,以色列人不能指望安居樂業,不再過流離失所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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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以法蓮是約瑟的兒子,以薩迦是雅各的兒子,均見《舊約·創世記》,這裡是泛指以色列人。

  「但是,姑娘,你無疑用不到擔心這一切,」羅文娜說,接著又充滿熱情地說下去,「一個在艾文荷的病床旁照料過他的人,在英國是沒有什麼可害怕的,撒克遜人和諾曼人都會爭著向你獻殷勤呢。」

  「您講得很動人,夫人,」麗貝卡說,「您的心意更加美好,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們中間隔著一條鴻溝。我們所受的教育,我們所信的宗教,都不允許我們跨越這條鴻溝。再見;然而在我走以前,請允許我提出一個要求。您用婚紗遮著臉,請您撩開它,讓我看看您的臉,大家都誇獎您的美貌呢。」

  「那是不值得看的,」羅文娜說,「但我可以撩開它,同時希望你也這麼做。」

  這樣,她撩開了面紗,一部分由於意識到自己的美麗,一部分也由於害羞,她漲紅了臉,紅暈從額頭一直蔓延到了脖頸和胸口。麗貝卡也紅了臉,但那只是一瞬間的事,在更崇高的感情的支配下,紅暈便逐漸從她臉上消失,像火紅的彩雲隨著太陽的落到地平線下,逐漸改變了顏色。

  「夫人,」她說,「您讓我看到的臉,會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在您的臉上,我看到的是溫柔和善良;如果說在這麼可愛的一張臉上,也可看到一點世俗的驕傲或虛榮的影子,那麼屬￿塵世的東西帶有一點它原來的色彩,這又怎麼可以責備呢?我會永遠、永遠記住您的容貌,感謝上帝讓我尊貴的恩人娶到一位……」

  她突然住口了——她的眼睛噙滿了淚水。她匆匆擦掉了它們,對羅文娜的焦急詢問答道:「我很好,夫人,很好,但是想到托奎爾斯通和聖殿會堂的比武場,我的心便怦怦直跳。再見。為了表達我的心意,還有一件小小的事沒有做。請收下這小盒子,千萬不要推辭。」

  羅文娜打開鑲銀小盒子,看到了一串鑽石項鍊和一副珠寶耳環,顯然那是非常貴重的。

  「這不成,」她說,推回了首飾盒。「我不能接受這麼珍貴的禮物。」

  「夫人,請您留下它,」麗貝卡答道。「您有權力、身分、地位和影響;我們有金錢,我們的力量和軟弱都來源於此。這些小玩意兒的價值,哪怕增加十倍,也抵不上您一個小小的心願那麼值錢。因此這禮品對您是沒有多大價值的,從我說來,我拿出這些東西更算不得什麼。請您讓我相信,您並不像您的同胞那樣,把我的民族想得那麼壞。您不會以為,我會把這些閃光的珠寶看得比我的自由更貴重,或者我的父親會把它們的價值看得比他獨生女兒的榮譽更貴重吧?請收下這些東西吧,夫人,——對於我,它們是沒有價值的。我再也不會戴珠寶了。」

  「那麼你並不愉快!」羅文娜說,聽到麗貝卡的最後那句話,有些吃驚。「啊,留在這兒吧,我們的教士會幫助你,讓你離開錯誤的道路,我可以與你結成姊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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