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英雄艾文荷 | 上頁 下頁
一二二


  「別說了,姑娘,」聖殿騎士答道,「這樣的爭論現在沒有多大意義。你已被判處了死刑,但這種死不是一瞬間的痛苦,不是煩惱所挑選的、絕望所歡迎的那種死,這是一種緩慢而悲慘的死,一種漫長的痛苦過程,只適用於那些頑固的惡魔對你所指控的那種罪行。」

  「如果這是我的命運,那麼是誰造成的呢?」麗貝卡說,「當然是那個出於自私而粗暴的動機,把我劫持到這兒的人,那個出於不可告人的目的,至今仍在誇大他所帶給我的悲慘命運的人。」

  「不要這麼想,」聖殿騎士說,「這不是我要你接受的命運。我願意用我的胸膛來保衛你,就像我曾經用它來掩護你,迎接射向你的許多箭一樣。」

  「如果你是為了正義的目的,保護一個無辜的人,」麗貝卡說,「那麼我已經為你的關心,感謝過你了。然而現在你一再向我表功,我只得正告你,如果活著便得付出你要我付出的代價,那麼這樣的生活對我毫無價值。」

  「你的責備可以收場了,麗貝卡,」聖殿騎士說,「我已經夠痛苦了,再也受不了你的譴責給我增加的煩惱。」

  「那麼你來的目的是什麼,騎士先生?」猶太姑娘說。「講乾脆一些。你除了來看看你給我造成的痛苦以外,是否還有別的原因,請你告訴我。然後馬上離開,不要再糾纏我。在我的一生和永恆之間,已只剩了短短的、但可怕的一步,我沒有多少時間為這一步作準備了。」

  「麗貝卡,」布瓦吉貝爾說,「我看到,你還在把你的苦難歸咎于我,其實這是我幹方百計想制止的。」.

  「騎士先生,」麗貝卡說,「我可以不再責怪你,但是我的死來源於你放縱的情欲,難道不是確定不移的事實嗎?」

  「你錯了,錯了,」聖殿騎士趕緊說,「你是把我既未預見到,也無法防止的事,看作了我的意圖或謀劃。我怎麼會料到那個老頑固會突然到來呢?這傢伙只是表現了幾次瘋狂的勇氣,得到了一些傻瓜對他愚昧無知、自我折磨的禁欲生活的頌揚,才爬上了現在的地位,這超過了他自身的才能,也超過了通常的情理,使他淩駕于我和騎士團中的許多人之上;我們並不同意他那些無聊的、荒唐的偏見,然而它們卻是他的觀點和行動的基礎。」

  「可是你卻成了審判我的法官,」麗貝卡說,「你明明知道我是無辜的,根本沒有錯,可是你卻同意了對我的判決。如果我沒有聽錯,現在便是要由你來參加決鬥,確認我的罪名,行使對我的懲罰。」

  「耐心一點,姑娘,」聖殿騎士答道。「沒有一個民族像你們猶太人那樣懂得怎樣暫時忍耐,等待時機,以便在逆風中安全行船的道理。」

  「以色列人懂得這個道理,是在生死存亡的悲痛時刻!」麗貝卡說道。「那是災難使人忍氣吞聲,就像烈火使堅硬的鋼鐵彎折一樣;那些不再能主宰自己命運的人民,那些失去了自由獨立的國家的公民,在外邦人面前只能低頭屈服。這是我們的不幸,騎士先生,是我們自己和我們祖先的罪孽造成的。但是你們——你們自稱自由是你們的天賦權利,那麼你們違反自己的信念,屈從別人的偏見,這恥辱不是嚴重得多嗎?」

  「你的話太尖刻了,麗貝卡,」布瓦吉貝爾說,不耐煩地在屋裡踱來踱去,「不過我到這裡來不是為了跟你互相指責。你要知道,布瓦吉貝爾是從不向人屈服的,儘管環境有時會使他改變自己的計劃。他的意志像山中的溪流,有時一塊石頭可能使它改變一段流程,但是它最終還是要奔向大海。那張提醒你要求請人決鬥的字條,除了布瓦吉貝爾,你以為還有誰會寫呢?除了他,還有誰會對你這麼關心呢?」

  「將立即處死改為暫緩執行,對我說來沒有多大意義,」麗貝卡說。「你把我推進了痛苦的深淵,甚至已到達了墳墓的邊緣,難道你出了那個主意便算盡了你的責任嗎?」

  「不,姑娘,」布瓦吉貝爾說,「這不是我的全部意圖。可惜這件事給那個瘋狂的老頑固,還有古達爾利克的那個傻瓜攪亂了,古達爾利克的這個人作為聖殿騎士,自以為通達情理,在按照一般的規則辦事呢;要不然,代表騎士團進行決鬥的任務不會落到一個會督身上,團內的任何騎士都可以擔當。這樣——這是我的目的——我便可以在號音吹響時,改扮成一個路經此地的騎士,為了一獻身手,才自告奮勇,作為你的鬥士進入比武場的;那麼,隨博馬諾在我們的弟兄中怎麼挑選,哪怕挑選兩個、三個鬥士來與我比試,我也有把握憑我一支槍把他們統統打下馬背。於是麗貝卡,你的無辜便可得到證明,我也因而贏得了你的感謝,你當然會報答我。」

  「騎士先生,」麗貝卡說,「這只是你編造的故事——在沒有合適的辦法達到目的時,你便用這種花言巧語來標榜自己。你接受了我的手套,就必須在比武場上與我的鬥士——如果我這個孤苦無依的人能找到一個的話——一決雌雄;你卻還要裝出一副姿態,好像是我的朋友和保護人!」

  「是的,」聖殿騎士嚴肅地說,「我仍要作你的朋友和保護人;只是你知道,這得冒多大的危險,幾乎可以說,這必然會使我名譽掃地。因此請你不要責備我,在我為了挽救一個猶太姑娘的生命,拋棄我以前所珍愛的一切以前,我必須先取得你的承諾。」

  「講下去,」麗貝卡說,「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那麼好吧,」布瓦吉貝爾說,「我就像一個誠心悔改的人進了懺悔室,面對神父無話不講了。麗貝卡,如果我不走上那個比武場,我便會失去名譽和地位——失去我的鼻孔呼吸的空氣,也就是失去弟兄們對我的尊敬,失去飛黃騰達,繼承老頑固盧加斯·博馬諾現在的位置的機會,當然,一旦我爬到他的位置上,我的做法會與他完全不同。除非我參加反對你的比武,否則我的命運便是這樣。可恨的是古達爾利克的那個傢伙,讓我走進了死胡同!更可恨的是,艾伯特·馬爾沃辛攔住了我,不讓我把手套當面擲回給那個老糊塗,這傢伙又迷信,又悻晦,居然會主持這麼荒謬的審問,要把你這麼一個心地光明磊落,又生得如花側五的女子當場處死!」

  「可是現在你對我誇誇其談或者奉承巴結,又有什麼用呢?」麗貝卡答道。「你在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和喪失你的富貴榮華之間,已經作出了選擇。現在再談論它們的得失有什麼意思?你已經決定了。」

  「不,麗貝卡,」騎士說,聲調溫柔了一些,向她走近了幾步,「我還沒有作出選擇;請你注意,我沒有,要作出選擇的是你。如果我走上比武場,我必須維護我在武藝上的聲譽;那麼,不論你找到了鬥士沒有,你都得給烈焰吞沒,死在火堆上,因為世界上還沒有一個騎士可以與我匹敵或超過我,除了獅心工理查和他的寵臣艾文荷,可是艾文荷,你知道得很清楚,他還不能穿盔甲,而理查還關在國外的牢房中。總之,如果我上場,你便得死,哪怕你的姿色打動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夥子,願意為你決鬥也沒有用。」

  「你反反復複這麼講,有什麼意義?」麗貝卡說。

  「意義很大,」聖殿騎士答道,「因為你必須懂得,怎樣從各方面來考慮你的命運。」

  「好吧,那就請你翻到掛毯的反面,讓我看看是怎麼回事吧,」猶太姑娘說。

  「如果我走進了那個不幸的比武場,你得到的便是緩慢而悲慘的死,這種痛苦據說是到了陰司也不能解脫的。但是如果我不上場,我就會身敗名裂,被指責為遭到巫術蠱惑,與邪教徒同流合污的人;我的顯赫名聲會使這些謠言變本加厲,成為一種咒駡和低毀。我失去聲望,失去榮譽,失去了連帝王也難以相比的偉大前途;我只得犧牲我的遠大抱負,讓我苦心經營的計劃化為烏有——據說異教徒曾想建造通往天堂的梯子,這計劃便是我的梯子,現在這一切都付之東流了。然而,麗貝卡,」他又說,跪到了她的腳下,「我願意犧牲這一切,丟掉我的虛名,拋棄我已經到手了一半的權力,只要你說一聲:「布瓦吉貝爾,我接受你作我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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