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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不相信這點是有罪的,小姐,」艾文荷答道,「那麼我就依靠你的技術,不再猶豫和懷疑了;我相信,在你的治療下,到了第八天,我便能穿上盔甲了。現在,仁慈的醫生,讓我詢問一下外面的消息,高貴的撒克遜人塞德裡克和他的家人怎麼樣了?還有那位可愛的小姐……」他住口了,似乎不願在猶太人的家中講出羅文娜的名字,「我是指在比武大會上當選為女王的那位小姐,她怎麼樣了?」

  「也就是你選出的那位小姐吧,騎士先生?」麗貝卡答道,「你的眼力確實也像你的勇敢一樣,得到了大家的讚賞。」

  儘管艾文荷流了不少血,這時一抹紅暈還是湧上了他的面頰,他發覺,雖然他盡力掩飾他對羅文娜的深刻感情,由於一時性急,還是在不經意間洩漏了秘密。

  「我要打聽的主要不是她,是約翰親王,」他說。「還有,我想知道,我那個忠實扈從怎麼樣了,為什麼他不來侍候我?」

  「現在我得運用醫生的權力,責令你保持沉默了,」麗貝卡答道。「你不能再胡思亂想,你要知道的一些事,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約翰親王中止了比武大會,帶著他手下那班貴族、騎士和教士,匆匆忙忙趕往約克了;離開以前,他還運用一切合法的和不合法的手段,從當地一些有錢的人那裡,搜刮了儘量多的錢財。據說他在圖謀起事,奪取他哥哥的王位。」

  「這必然會引起一場戰鬥,」艾文荷說,從病床上撐起了身子,「只要英國還有一個真正的臣民,他便應該挺身而出。為了保衛理查的權利,我要與那些人戰鬥到底——是的,為了他的正義事業,一個對付他們兩個!」

  「但是為了你能那麼做,」麗貝卡說,把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你現在必須遵從我的指導,保持平靜。」

  「對,姑娘,」艾文荷說,「在這個不平靜的時代中儘量保持平靜。那麼塞德裡克和他的一家人呢?」

  「他的管家後來匆匆忙忙來過一會,」猶太姑娘說,「他跑得氣喘吁吁,向我父親索取一筆錢,那是塞德裡克一批羊毛的貨款;我從他那裡聽得,塞德裡克和科￿斯堡的阿特爾斯坦,離開約翰親王的住處時非常生氣,當時正預備趕回家去。」

  「有沒有哪位小姐與他們一起參加宴會?」威爾弗萊德問。

  「你是問羅文娜小姐吧,」麗貝卡回答時提得比較明確了,「羅文娜小姐沒有去參加親王的宴會,據管家告訴我們,她現在正與她的監護人塞德裡克一起回羅瑟伍德。至於你那個忠實的扈從葛四……」

  「哈!」騎士喊道,「你知道他的名字?對,你知道,」他馬上又道,「你當然知道,因為他是從你的手中——對,現在我相信,那只是出於你自己的慷慨,他昨天才從你手中收到了一百枚金幣。」

  「不要再提那件事,」麗貝卡說,臉色漲得通紅,「我發現,內心希望隱藏的事,舌頭會多麼輕易地洩露出來。」

  「但是這些金幣,」艾文荷說,「它涉及我的榮譽,我必須歸還你的父親。」

  「等八天過去以後,隨你要怎麼辦吧,」麗貝卡說,「但是現在不要想它,也不必談它,這會影響你的康復。」

  「可以,仁慈的姑娘,」艾文荷說,「如果我不聽你的話,那真是不知好歹了。但是請你講講可憐的葛四怎麼樣,此外我不會再向你打聽什麼了。」

  「我很難過,不得不照實告訴你,騎士先生,」猶太姑娘答道,「他給塞德裡克下令監禁了。」接著她發現威爾弗萊德聽到這消息便愁容滿面,馬上又道:「不過據管家奧斯瓦爾德說,如果沒有什麼事重新弓愧主人對他的不滿,他相信塞德裡克會寬恕葛四,因為他是一個忠實的奴僕,一向得到主人的寵愛,何況他之所以犯這錯誤,只是出於他對塞德裡克的兒子的愛護。他還說,萬一塞德裡克對他的怒火無法減輕,他和他的夥伴們,尤其是小丑汪八,決定事先通知葛四,讓他設法逃走。」

  「但願上帝保佑,他們不致改變主意吧!」艾文荷說。「但是我總覺得,好像我是註定要給任何關心我的人帶來災難的。我的國王器重我和提拔我,可是你瞧,他對他的兄弟恩重如山,這位兄弟卻拿起武器,要篡奪他的王位;我的關心又給一位最美麗的小姐帶來了約束和麻煩;現在我的父親在一怒之下又幾乎殺死這個可憐的奴僕,這又僅僅因為他愛我,忠誠地為我辦事!你瞧,姑娘,你盡力幫助的是這麼一個命運不濟的傢伙;還是明智一些,放我走吧,免得跟隨我的惡運像獵狗一樣,把你也當作了它捕捉的獵物。」

  「不,騎士先生,」麗貝卡說,「你的虛弱和你的憂慮使你曲解了上天的意圖。你想,正當你的國家最需要堅強的戰士和忠誠的心靈的時候,你回到了國內;正當你國王的敵人專橫跋扈,不可一世的時候,你煞住了他們的囂張氣焰。至於你經受的厄運,你沒有看到正是在這個時候,上帝甚至從遭到唾棄的民族中,給你派來了一個救護你的醫生嗎?因此你得鼓起勇氣,相信你是為了某種驚天動地的事業。由上天派來為這個國家盡你的力量的。再見,我會派魯本送藥給你,你要按時服用,安心靜養,使你經得起明天的旅行。」

  艾文荷給這番道理說服了,接受了麗貝卡的指導。魯本給他的藥是帶有止痛和麻醉作用的,它使病人度過了沉睡和沒有痛苦的一夜。到了早上,那位仁慈的醫生發現他的熱度已完全退盡,適合旅途的勞頓了。

  他給安置在馱輿中,這就是他離開比武場時用的,還為他的旅途舒適採取了一切措施。只有一件事,雖然經過而貝卡的再三懇求,仍未引起足夠的重視,按照受傷的騎士的需要行事。原來以撤正如尤維納利斯①在第十首諷刺詩中描寫的有錢旅客,總是擔心強盜的攔路搶劫,覺得掠奪成性的諾曼貴族和撒克遜土匪,都可能把他當作一塊肥肉,隨時出現在他眼前,因此他必須馬不停蹄,加緊趕路,縮短休息和吃飯的時間。結果儘管塞德裡克和阿特爾斯坦比他早幾個鐘頭動身,他卻超過了他們,何況他們在聖維索爾特修道院的豐盛筵席還耽誤了不少工夫。然而由於米莉亞姆的藥膏的神奇療效,也由於艾文荷的體力的強壯,他頂住了兼程趕路的勞累,沒有引起那位仁慈的醫生擔憂的不利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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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尤維納利斯(約60一約140),古羅馬諷刺詩人,他的作品僅留下十六首諷刺詩,由後人編為五卷《諷刺詩》。第十首屬￿社會性的諷刺作品。

  可是從另一角度看,猶太人的趕路只是欲速不達,適得其反。他堅持快速的做法,在他和他雇傭的護送人員之間,引起了幾次爭執。那些人都是撒克遜人。帶有這個民族無法改變的貪圖安逸享樂的特點,諾曼人曾把這稱之為好吃懶做的劣根性。他們與夏洛克①的立場正好相反,是想靠猶太財主大吃大喝才接受雇傭的,現在發現這位財主只顧趕路,便大失所望,十分惱火。他們還提出了抗議,認為這麼不停地奔跑,他們的馬有受傷的危險。最後,以撒和他的護衛人員,為每頓飯供應的麥酒數量發生了激烈爭吵。這樣,在已經看到危險的跡象,以撒心驚膽戰,唯恐禍事來臨的時候,那些胸懷不滿的雇傭兵卻丟下他揚長而去了。他指望依靠他們的保護但沒有採取必要的手段,籠絡住他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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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莎士比亞的喜劇《威尼斯商人》中的猶太人,在這裡即指以撒。

  猶太人父女倆和他們的傷員,便是在這種無計可施的狀況中遇到塞德裡克的,這事前面已經交代過了,不久他們便全部落進了德布拉西一夥人的手中。起先那個馱輿沒有引起注意,要不是德布拉西的好奇,它本來可以沒有事。可是他偏偏向馱輿內張了一下,覺得他要追逐的獵物說不定藏在這裡邊,因為羅文娜一直戴著面紗。這麼一來,德布拉西吃了一驚,發現馱輿內躺的是一個受傷的男人,而這個男人以為他是落進了撒克遜強人的手中,那麼他的名字也許可以對他自己和他的朋友們發生保護作用,因此他坦率地承認他便是艾文荷的威爾弗萊德。

  德布拉西儘管粗野、輕浮,騎士的榮譽觀念還沒有被他完全拋棄,這使他不想傷害處在無力自衛狀態的騎士,同樣也不願向牛面將軍告密,他知道,後者作為艾文荷封地的爭奪者,會不顧一切,毫不遲疑地把那個人處死。另一方面,比武場上的情形,還有盡人皆知的威爾弗萊德被父親趕出家門的原因,又使德布拉西不願釋放羅文娜小姐心目中的情人,這已大大超出他的寬容心理的最大限度。

  在善與惡之間,他所能採取的唯一折衷辦法,便是命令他的兩名扈從守在馱輿旁邊,不讓任何人接近它。如果有人問起,他們便得按照主人的吩咐,答說這是羅文娜小姐的馱輿,是她讓給他們在混戰中受傷的一個家人乘坐的。到達托奎爾斯通後,聖殿騎士和城堡的主人都忙於實行自己的計劃,一個要敲榨猶太人的財產,另一個要霸佔他的女兒,因此德布拉西的兩個扈從得以在運送一個受傷的夥伴的名義下,把艾文荷送進了一間偏僻的屋子。在牛面將軍向他們查問,為什麼聽到警報還不上城樓時,他們也是那麼解釋的。

  「一個受傷的夥伴!」牛面將軍答道,十分生氣和詫異。「難怪那些鄉巴佬和莊稼漢這麼囂張,居然敢來圍攻城堡,那些小丑和豬倌居然敢給貴族下戰書,就因為在城堡即將遭到攻擊的時候,我們的戰士竟還在給病人當護士,我們的自由戰士竟在守衛傷員的病床!上城樓去,你們這些遊手好閒的混蛋!」他拉開洪亮的嗓門大聲吆喝,震得屋頂部發出了回聲,「上城樓去,別叫我用這根大棒打斷你們的脊樑骨!」

  那兩個人哭喪著臉答道,他們寧可上城樓打仗,只要牛面將軍肯替他們在主人面前說句話就成了,因為是他們的主人命令他們在這裡照料垂死的人的。

  「垂死的人!你們這些混蛋,」男爵答道,「我告訴你們,要是我們守不住這個城堡,我們大家都得變成死人。但是我可以把守護這個混蛋的任務交給別人。喂,厄弗利德,老虔婆,撒克遜巫婆,聽見我喊你沒有?你來侍候這個病人,因為他必須有人照料,這兩個流氓得跟我去打仗。夥計們,這裡有兩張石弩,弩機和方鏃箭也齊備,你們馬上帶著它們到碉堡上去,看准了撒克遜人的頭顱狠狠射箭。」

  兩個扈從與幹這行當的多數人一樣,喜愛廝打,不願閑著,馬上歡天喜地的上城樓去執行命令了。這樣,守護艾文荷的責任落到了厄弗利德,即烏爾莉加身上。但是她的頭腦裡充滿了屈辱的回憶和復仇的願望,這使她馬上把照料病人的任務交給了麗貝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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