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英雄艾文荷 | 上頁 下頁
八一


  「然而不要拋棄我,上帝的懲罰的嚴厲預言者,」她喊道,「如果可能,請告訴我,我在孤獨中迸發的那些新的可怕的情緒,最後會怎麼結束。為什麼很久以前做的事,會變得這麼可怕,以不可抗拒的新的力量出現在我面前?這個給上帝命定,要在人間承擔這種不堪述說的罪惡命運的人,在她進入墳墓以後,等待著她的是什麼呢?我寧可投靠奧丁,赫爾撒和澤恩博克,投靠米斯塔和斯科格拉,投靠我們的祖先受洗以前信奉的各種神,也不願忍受最近我不論睡著還是醒著,一直在困擾著我的那些可怕的預感!」

  「我不是神父,」塞德裡克說,感到厭惡,不想再聽她描繪這幅罪惡、墮落和絕望的駭人圖畫了,「儘管我穿著教士的衣衫,但我不是神父。」

  「不論你是教士還是俗人,」烏爾莉加說,「你是我二十年來看到的第一個敬畏上帝。關心人類的人,難道你認為我已經無可指望了嗎?」

  「我認為你應該懺悔,」塞德裡克說。「在祈禱和苦行中尋求補贖吧,那麼你也許還能得救!但是我不能,也不想再與你待在一起了。」

  「再等一會兒吧廣烏爾莉加說,「不要馬上離開我,我父親的朋友的兒子啊,否則主宰著我一生的魔鬼會誘使我對你鐵面無情的鄙視實行報復。你想過沒有,要是牛面將軍發現,撒克遜人塞德裡克喬裝改扮,來到了他的城堡中,你的生命還能保全嗎?他的眼睛已經像老鷹抓小雞一樣盯住你了。」

  「隨它去吧,」塞德裡克說,「讓他用他的鷹嘴和爪子把我撕成碎片,我決不講一句違心的話。我死也要死得像一個撒克遜人——忠誠可靠,光明磊落。現在請你走開!不要碰我,不要攔住我!對我說來,牛面將軍本人的形象也不如你那麼醜惡,你的蛻化墮落叫我無法容忍。」

  「那就算了,」烏爾莉加答道,不再攔阻他,「走你的路吧,你這麼自命不凡,盛氣淩人,你已經忘記站在你面前的這個憔悴的人,是你父親的朋友的女兒了。走你的路吧;如果我的痛苦經歷使我脫離了人們,脫離了我有理由指望得到幫助的人,那麼,我也不想通過我的報復得到他們的原諒!沒有人幫助我,但是我要做的事,會使每一個聽到的人感到震驚!再見!我本以為我的悲傷會得到我的人民的同情,但是你的鄙視把我與我的民族聯結在一起的最後一條紐帶割斷了。」

  「烏爾莉加,」塞德裡克說,聽了這番話心有些軟了,「你經歷了這麼多的罪惡,這麼多的災難,仍然能忍受下來,堅持到今天,難道在你睜開眼睛面對你的罪行時,在你正應該進行懺悔時,你卻會向絕望低頭嗎?」

  「塞德裡克,」烏爾莉加答道,「你不懂得人的心理。要像我過去做的那麼做,像我過去想的那麼想,就必須對享樂懷有瘋狂的愛好,但它是與復仇的強烈欲望,與驕傲的權力意識結合在一起的——這是一杯我不想喝、但又不得不喝的使心靈感到陶醉的酒。現在它的力量早已消失了。年老談不到享樂,皺紋不會有魅力,復仇的意志也消耗殆盡,只剩下無力的詛咒。於是悔恨到來了,隨之而來的是它的一切毒汁,對過去的無可奈何的抱憾,對未來的無可指望的迷茫。

  這樣,當其他一切強烈衝動銷聲匿跡之後,我們像落進地獄的魔鬼一樣,只會覺得遺憾,卻絕不會懺悔。但是你的話喚醒了我身上新的靈魂。你講得很對,不怕死的人是什麼都可以做的!你向我指出了復仇的途徑,你可以相信,我會這麼做的。它在這顆憔悴的心靈中,本來和別的、與它敵對的情欲,混雜在一起;今後它將會全部佔有我,有一天你也會說,不論烏爾莉加的一生怎樣,她的死是完全配得上尊貴的托奎爾的女兒這一稱號的。

  現在這個罪惡的城堡已給外面的力量包圍,趕快帶領那支隊伍進攻吧;在你看到城堡東面一角的塔樓上升起一面紅旗時,就可以猛力攻打諾曼人,這時他們的內部已困難重重,不要怕他們的弓箭和礌石,你們會攻破城牆的。去吧,請你快走;你按照你的命運行事,也讓我按照我的命運做吧。」

  塞德裡克本來還想追問她那些隱晦的話的含義,但這時傳來了牛面將軍嚴厲的聲令他在問:「那個吊兒郎當的教士跑哪兒去了?我憑康博斯特洛的海扇殼起誓①,要是他到處遊蕩,在我的奴僕中煽風點火,我非送他上百天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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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康博斯特洛是西班牙一個濱海的城市。據說耶穌的弟于使徒雅各在巴勒斯坦傳道時被希律工處死後,神把他的屍體放在一隻石船上送回了西班牙(因為他一直在西班牙傳教),放在康博斯特洛海邊遍地皆是的海扇殼上,從此海扇殼被當作雅各的象徵,朝聖者往往在帽檐上裝飾海扇殼(參看本書第四章關於朝聖者的描寫)。因此康博斯特洛的海扇殼是基督教的一種聖物,與聖徒的遺骸差不多。

  「他倒猜對了,」烏爾莉加說,「真是做賊心虛!但是你不要理睬他,回到你的人民那裡去,號召撒克遜人發動進攻吧。如果他們樂意唱羅洛的戰歌①,讓他們唱好了,復仇是不怕他們虛張聲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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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羅洛是古代斯堪的納維亞的著名海盜,據說諾曼底公國最早便是由他建立的。

  她這麼說完,便從一扇暗門中溜走了,牛面將軍雷金納德走進了屋子。塞德裡克迫不得已,向傲慢的男爵敬了禮,男爵稍微點了點頭,表示還禮。

  「神父,那些傢伙的懺悔拖得太久了,不過也好,這已是他們最後一次懺悔了。他們作好死的準備了吧?」

  「一點不錯,」塞德裡克儘量用他所掌握的法語回答道,一從他們知道落進了誰的手中起,他們已作好了最壞的打算。」

  「修士先生,」牛面將軍說,「我覺得你講話好像帶了一些撒克遜口音,這是怎麼回事?」

  「我是在伯頓的聖維索爾特修道院長大的,」塞德裡克答道。

  「是嗎?」男爵說,「可惜你不是諾曼人,否則就更適合給我辦事了,不過現在別無選擇,只得讓你權且充當信使了。伯頓的聖維索爾特修道院是貓頭鷹的窩,應該剷除。這日子不會太久,到那時,教士的長袍也像戰士的盔甲一樣不能保護撤克遜人了。」

  「上帝的意旨是不可違抗的,」塞德裡克說,氣得聲音有些發抖,但牛面將軍認為這是他害怕的表現。

  「我看到,」他說,「你已經在想像我們的軍人怎樣進入你的食堂,你的酒窖了。但是只要你憑你的聖職替我辦事,我不會虧待你,不論別人的遭遇怎樣,你在你的修道院裡可以穩如磐石,就像蝸牛待在它的殼裡一樣。」

  「請您下命令吧,」塞德裡克說,忍住了心頭的怒火。

  「你跟著我從這條過道走,待會兒我讓你從邊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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