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英雄艾文荷 | 上頁 下頁
四六


  漫長的酒筵終於接近了尾聲;在觥籌交錯中,大家又談起了這次比武的盛況,那個在弓箭比賽中無人認識的優勝者,那個不願出頭露面,打贏以後便悄然離場的黑甲騎士,還有為贏得榮譽付出了巨大代價的勇士艾文荷,成了議論的中心。人們談笑風生,以軍人的坦率對待這些話題,整個大廳洋溢著歡聲笑語。唯獨約翰親王緊鎖雙眉,悶悶不樂,似乎有什麼煩惱壓在他心頭,只是靠左右人的提醒,他才偶爾對周圍的談話表示一點興趣。每逢這時,他會一躍而起,仿佛為了振作精神,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在別人的話中隨意插幾句。

  現在他說道:「我用這一杯酒,向這次比武的優勝者艾文荷的威爾弗萊德表示祝賀,對他由於傷重未能出席宴會,我感到遺憾。讓我們滿飲一杯,向他祝賀,尤其要祝賀羅瑟伍德的塞德裡克,祝賀這位傑出的父親生了這麼一個前途無量的兒子。」

  「不,親王,」塞德裡克答道,站了起來,但是沒有喝酒,把酒杯放回了桌上,「我不能承認這個不孝的年輕人是我的兒子,他既不服從我的命令,又不遵守祖宗的規矩和家法。」

  「這是不可能的,」約翰親王假裝驚異,喊道,「一個這麼英勇的騎士不可能是不守規矩的不孝兒子!」

  「然而這個威爾弗萊德確實這樣,親王,」塞德裡克答道。「他離開我的家,跟您兄長的那些親貴重臣混在一起,出外遊蕩,這才學會了那一身馬上功夫,贏得了您的高度讚揚。他的離開是違背了我的意願和命令的,這在阿爾弗烈德大王的時代,便可稱作忤過不孝——是的,這是一種應該嚴厲懲處的罪行。」

  「啊!」約翰親王答道,深深歎了口氣,裝出同情的樣子,「既然令郎是在我不幸的王兄手下當差,那麼不問也可以知道,他是從哪裡學會這種忤逆不孝的行為的。」

  約翰親王這麼講,是故意要抹煞一件事:在亨利二世的所有兒子中,雖然沒有一個可以免除這種指責,但是從對父親的忘恩負義和桀騖不馴而言,親王本人卻是其中最突出的一個。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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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獅心理查是亨利二世的第三子,約翰是第四子,早在他們的父王在位時,他們就曾為了爭奪王位繼承權,多次發動叛亂。

  「我想,」停了一會他又說,「我的王兄曾提議,把富饒的艾文荷領地賜予他這位寵臣。」

  「他是把它賜給他了,」塞德裡克答道,「這也是我與我兒子爭吵的一個重要原因;那些領地,他的祖先本來享有充分而獨立的領主權,他卻卑躬屈膝,甘願作為一個封建藩臣接受賞賜。」

  「好一個塞德裡克,我們可以批准您的要求,」約翰親王說,「把這塊領地賜予另一個人,這個人是不會為了接受英國王室的封地而降低身分的。雷金納德男爵,」他轉身向牛面將軍說道,「我相信你會把這塊富饒的領地艾文荷保管好,這樣,威爾弗萊德騎士便不致進入那裡,引起他父親的不快了。」

  「憑聖安東尼起誓!」那個滿臉煞氣的大個子軍人答道,「我可以向殿下保證,如果塞德裡克或威爾弗萊德,或者任何一個英國血統的人,能把殿下賜給我的這塊領地從我手中奪走,您可以把我也當作一個撒克遜人。」

  這是諾曼人為了表示對英國人的蔑視,經常使用的說法,塞德裡克一聽不禁大怒,當即答道:「男爵先生,如果有人把你稱作撒克遜人,那是大大抬舉了你,讓你得到了你不該得到的榮譽。」

  牛面將軍正要回答,但約翰親王的急躁和輕率使他搶先開了口。

  「毫無疑問,」他說道,「各位大臣,高貴的塞德裡克講的是實話;他的種族確實比我們優秀,就像他們的族譜比我們的悠久,他們的外套比我們的長一樣。」

  「真的,他們在戰場上也總是跑在我們前面,就像鹿跑在獵犬前面一樣,」馬爾沃辛說道。

  「他們確實有資格跑在我們前面,」艾默長者插口道,「瞧,他們在宴會上多麼文雅,多麼懂得禮貌。」

  「他們吃東西從容不迫,喝酒從不過量呢,」德布拉西說,忘記了他要娶一位撒克遜新娘的計劃。

  「而且他們在黑斯廷斯和其他地方都連連得勝,表現得那麼勇敢,」布裡恩·布瓦吉貝爾說。

  那些鉅子紛紛效法親王的榜樣,露出得意的微笑,向塞德裡克發出了一枝枝嘲笑的毒箭,那個撒克遜人的臉上堆起了怒火,他睜起兇惡的眼睛,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仿佛這麼多的打擊紛至遝來,使他一時不知回答哪個好,就像一頭遭到戲弄的公牛,面對周圍的許多折磨者,不知該挑選哪一個作他首先報復的對手。最後他開口了,聲音氣得有些發抖;他把約翰親王作為他受到的侮辱的主要來源,面對著他說道。;「不論我們撒克遜人多麼愚蠢,多麼不行,我們還不致這麼卑鄙(這對下流無恥的行為是份量最重的一個詞),竟然在自己的大廳中,在舉起杯子互相敬酒的時候,對一個並無惡意的客人橫加戲弄,或者聽任別人戲弄他,像親王今天對待我一樣;也不論我們的祖先在黑斯廷斯戰場上如何不幸,至少那些不多幾個鐘頭以前,剛在一個撒克遜人的刀槍面前一再滾落馬背、死裡逃生的人(說到這裡他看了看牛面將軍和聖殿騎士),還是兔開尊口的好。」

  「說真的,這是一個辛辣的玩笑!」約翰親王答道。「各位,你們覺得怎麼樣?在這個動亂的時代,我們的撒克遜臣民的勇氣和精神都提高了,他們變得頭腦靈敏,敢作敢為了。從這個兆頭看來,恐怕我們都得趕緊上船,逃回諾曼底才好。」

  一因為怕這些撒克遜人?」德布拉西大笑道。一我們不必動用武器,光憑幾枝校鏢就可以把這些野豬趕上絕路了。」

  「各位騎士,你們的胡鬧可以收場了,」菲澤西開口道。「殿下,」他繼續對親王說,「應該明確告訴尊貴的塞德裡克,這一切只是鬧著玩的,並無侮辱他的意思,儘管在一個不瞭解的人聽來,可能覺得有些刺耳。」

  「侮辱!」約翰親王答道,又恢復了彬彬有禮的態度,「我相信,沒有人會當著我的面侮辱任何人,我不允許這麼做。好啦!我敬塞德裡克本人一杯酒,因為他拒絕為他的兒子舉杯慶賀。」

  祝酒在臣僚中間引起了一片虛情假意的喝采聲,但沒有在撒克遜人心頭產生預期的效果。儘管他的天性並不敏感,那些人對他的領會能力仍然估計得太低了,以為只要這麼奉承他幾句,便可以抵消先前的侮辱留下的印象。不過他沒有作聲,聽任親王繼續他的祝酒:「我再敬科￿斯堡的阿特爾斯坦閣下一杯。」

  那位騎士隨即鞠躬還禮,喝幹了一大杯酒,表示接受了主人的好意。

  「現在,諸位,」約翰親王又說,連喝幾杯後情緒有些激動了,一我們已經公正地對待了我們的撒克遜客人,我們要求他們也對我們的禮遇作出一些回報。」

  「尊敬的莊主,」他接著對塞德裡克說道,「您能夠提出一個不致引起您的反感的諾曼人的名字,並且為他祝酒,表示隨著這杯酒,您對諾曼人的一切嫌怨已完全消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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