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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對,」小丑咧開嘴,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不過只要運氣好,他們還到得了設菲爾德,這對他們也是一個合適的地方。我還不是一個這麼壞的管林人,只要我不想傷害鹿,我就不會給獵狗指點鹿的藏身之處。」

  「你做得對,」葛四說,「不能讓艾默看到羅文娜小姐,何況事情可能更壞,因為塞德裡克說不定會跟這個又是修士、又是戰士的傢伙吵架。我們應該老老實實當我們的僕人,多聽多看,但什麼也別說。」

  現在再談那些騎馬的人,他們很快就把兩個奴僕甩得遠遠的,在用諾曼法語進行下面的談話了——除了少數還以撒克遜血統自豪的人以外,上層階級通常都是使用這種語言的。

  「那些傢伙沒大沒小的,毫無顧忌,他們打算幹什麼!」聖殿騎士對西多會修士說,「你幹嗎攔阻,不讓我教訓他們?」

  「算了,布裡恩兄弟,」修道院長答道,「說到其中的一個,他本來是傻子,喜歡胡說八道,我跟他講什麼道理。至於另一個,那是個暴徒,這種人又野蠻又兇惡,不可理喻,正如我時常告訴你的,在被征服的撒克遜人中,這樣的人還有的是,他們最喜歡幹的,就是運用他們所有的一切手段,向我們這些征服者表示反感。」

  「我揍他幾下,他就懂得禮貌了,」布裡恩說,「我跟這種叛逆精神早已打慣交道。我們的土耳其俘虜也是又兇惡,又不可理喻,簡直跟奧丁①本人一樣難以駕馭;然而到了我手下,我那個管教俘虜的隊長,就把他們收拾得服服貼貼,要他們怎樣就怎樣,一切都聽你的。我說,先生,你必須警惕毒藥和匕首;這種人只要你給他們一點機會,他們馬上會拿起其中的一種來對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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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奧丁,本為北歐的神,在撒克遜人皈依基督教後,便把他看作惡魔的化身。

  「對,」艾默長老答道,「可是毆打這個傢伙,並不能使我們知道塞德裡克的住處;要知道,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風土人情,不明白這點,哪怕我們找到了他的家,你也非跟他鬧翻不可。記住我說過的話:這個富裕的莊園主是傲慢、兇惡的,他恨我們,總想伺機報復,要與我們諾曼貴族對抗到底;他的鄰居牛面將軍雷金納德和菲利普·馬爾沃辛都不是好惹的孩子,可是即使這些人也不在他眼裡。他要維護他的民族特權,態度十分堅決,又自命不凡,認為他是七國時期的著名擁護者赫裡沃德①一脈相承的後代,因此大家普遍稱他為撒克遜人塞德裡克;他公然以屬￿這個民族自豪,儘管別人都在竭力隱瞞這種出身,免得承擔『敗者遭殃』的不幸命運,蒙受被征服者的恥辱。」「艾默長老,」聖殿騎士說道,「你是一個風流人物,你對美女有深刻的研究,像行吟詩人一樣熟悉一切有關愛情的事;但是我希望這個著名的羅文娜真的具有天姿國色,這才足以抵消我為了得到她必須作出的犧牲和克制,因為據你介紹,她的父親是一個叛亂成性的暴民,為了取得他的歡心,我不得不委曲求全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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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赫裡沃德是十一世紀盎格魯-撒克遜人的民族英雄,曾堅決反抗征服者威廉,主張建立撒克遜人自己的國家。七國時期是公元五至八世紀七個王國在不列同時並存的時期,這七個王國全由盎格魯-撒克遜人建立和統治。

  「塞德裡克不是她的父親,」院長答道,「只是她的一位遠親;她的出身甚至比他吹噓的更高,她與他只有很遠的血統關係。然而他是她的監護人,據我猜想,這是他自封的;不過他確實把這位義女看作掌上明珠,像他的親生女兒一樣。關於她的美貌,你不久就可以自己作出判斷;如果她潔白的皮膚,那對溫柔的藍眼睛發出的莊嚴而又多情的目光,不能從你的記憶中驅逐那些梳黑辮子的巴勒斯坦姑娘,對,還有者哈裡發宮中那些妖豔的女人,那麼我就是個異教徒,不是教會的真正兒子。」

  「要是你吹噓的那個美女,在我的天平上分量不足,那麼你記得我們打的賭吧?」聖殿騎士說。

  「我的金項因對你的十桶希俄斯酒①啊,」院長回答。「它們肯定得歸我所有了,我覺得好像它們已運進修道院的酒窖,給管酒庫的老丹尼斯鎖在屋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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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希俄斯酒,希臘希俄斯島生產的名酒。

  「這可得我來評定,」聖殿騎士說,「只有我自己承認,從去年聖靈降臨節①到現在,我沒有見過這麼漂亮的少女,我才算輸了。是不是這麼講定的?院長,你的項因已發發可危啦,到了阿什口鎮的比武大會上,它就得戴在我的護喉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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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聖靈降臨節,基督教的重要節日之一,又稱五旬節,在復活節後第五十日。

  「只要你贏得光明正大,給你戴自然可以,」院長說。「我相信你會作出誠實的回答,像一個騎士和教士一樣心口如一。然而,老弟,聽從我的勸告,管好你的舌頭,說話客氣一些,你在統治異教徒俘虜和東方奴隸中養成的習慣,在這兒不管用。撒克遜人塞德裡克不是好惹的,你得罪了他,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你的騎士身份,我的高級職位,它們的神聖性質,都不在他的話下,他會把我們馬上趕出屋子,哪怕這是在深更半夜,他也會讓我們去跟雲雀作伴。還有,你怎麼看羅文娜也得當心。他把她當寶貝一樣防備得無微不至,不讓任何人多看她一眼;你一旦引起他的警覺,我們在這方面就休想有所作為了。我聽說,他的獨生兒子就是因為跟那位美女眉來眼去,給他從家裡趕走的。看來只能遠遠地觀看,不能靠近她,不能流露任何非分之想,就像我們在聖母馬利亞的神龕前面瞻仰聖容一樣。」

  「好啦,你講得夠了,」聖殿騎士答道,「我決定在這一夜保持必要的約束,行動像小姑娘一樣文雅。不過,怕他把我們趕出屋子,那是不必要的,我和我的扈從,還有哈邁特和阿布達拉,都可以保證你絕不受到侮辱。你儘管放心,我們有足夠的力量保護自己。」

  「但願事情不致變得那麼壞,」院長答道。「哦,這便是小丑說的陷落的十字架了,可是周圍一片漆黑,簡直看不清我們該走哪條路。我想,他是要我們向左轉的。」

  「向右轉,」布裡恩說,「我記得清清楚楚。」

  「向左轉,肯定是向左轉;我記得,他還用木劍指了指方向呢。」

  「對,但他的劍雖然握在左手,指的時候卻是把它橫過身體向有指的,」聖殿騎士說。

  兩人各執己見,互不相讓,遇到這種情況往往如此;於是只得向隨從查詢,但他們離汪八遠了一些,沒聽清他的話。最後,布裡恩有了新發現,這是他在夜色中開頭沒察覺的:「瞧,有一個人睡在十字架腳下,不過也可能死了。休戈,用你的長矛柄捅他一下。」

  扈從立刻照辦,那個人站了起來,用純正的法語喊道:「不論你是誰,打擾我的好夢是不禮貌的。」

  「我們只是想問你一聲,」院長說道,「到羅瑟伍德怎麼走,我們要找撒克遜人塞德裡克的住處。」

  「我自己也要上那兒,」陌生人答道,「如果我有馬,我可以給你們當嚮導,因為這條路不大好找,但是我很熟悉。」

  「我的朋友,」院長說,「只要你把我們安全地帶到那裡,我會感謝你,還給你報酬的。」

  他吩咐一個隨從騎上他牽的那匹馬,把自己原來騎的馬讓給陌生人,以便他充當他們的嚮導。

  這人帶領他們走的是另一條路,與汪八騙他們走的那條路正好相反。這條路很快就深入了森林,通過了好幾條溪流,溪流兩旁盡是長滿水草的沼澤,這使穿越溪流變得相當危險,但是陌生人似乎憑本能知道哪裡的地面最結實,哪裡的渡口最安全。這樣,由於他的謹慎和小心,這夥人終於順利地走上了一條他們還沒見過的較寬的林蔭道。他指著林蔭道末端高處一大片參差不齊的矮房子,對院長說道:「那兒便是羅瑟伍德,撒克遜人塞德裡克的住處。」

  這對艾默長老真是個大喜訊,他本來膽子不大,在穿過那片危險的沼澤地帶時一直提心吊膽,戰戰兢兢,以致沒有心思向帶路人提出任何問題。現在他覺得輕鬆了,離宿處不遠了,他的好奇心開始蘇醒,於是向這位嚮導打聽他是誰,是幹什麼的。

  他答說他是「一個朝聖者,剛從聖地回來」。

  「你應該留在那裡,為收復聖墓戰鬥,」聖殿騎士說。

  「講得對,尊敬的騎士閣下,」朝聖者回答,他看來對聖殿騎士的裝束相當熟悉。「不過,既然那些曾經宣誓要為收復聖城戰鬥的人,可以跑到離他們的職守這麼遠的地方來,像我這麼一個和平的農夫不想履行他們撇下的任務,這又有什麼值得驚異的呢?」

  聖殿騎士聽了很生氣,正想罵他幾句、但給修道院長攔住了,後者再度表示,他們的嚮導長時間外出之後,仍對森林中的道路了如指掌,令他十分欽佩。

  「我是出生在這一帶的,」嚮導答道。在他回答時,他們已來到塞德裡克的大院前面,那是一群低矮而不規則的建築物,分佈在相當遼闊的土地上,其中包含著幾個庭院或用場;它的規模說明這是一個大戶人家,但它與諾曼貴族居住的、塔樓圍繞的城堡式高大建築,又截然不同,儘管後者在英國已到處可見,成了流行的建築式樣。

  然而羅瑟伍德也不是毫無防禦設備;在那個動亂的時代,沒有一所住宅會甘冒風險,不怕在一夜之間給洗劫一空,夷為平地的。一條深坑或壕溝,環繞在全部房屋周圍,其中灌滿了從附近河道中引入的水流。壕溝的內外兩邊都圍了籬牆或木柵,它們全用尖頭柱子組成,木材取自鄰近的森林。西邊有一個人口穿越外層木柵,經過吊橋與內層籬牆上相似的缺口溝通。為了防備萬一,這些入口都處在突出的角塔的保護下,必要時弓箭手或彈弓手可以從側翼進行狙擊。

  在這個入口前面,聖殿騎士吹響了嘹亮的號音,因為早已威脅著這一帶的暴雨,現在已開始嘩啦嘩啦的傾瀉而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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