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英雄艾文荷 | 上頁 下頁
一二


  然而那個時代,不論對修道院外的教士還是修道院內的教士的行為,要求都是不高的,因此艾默長老在修道院一帶還保持著美好的名聲。他又性情隨和,從不疾言厲色,對平常的一切過失隨時準備給予赦免,這使他在當地的貴族和主要紳士中深得人心,何況他也出身諾曼世家,與其中一些人還沾些親戚關係。尤其是夫人小姐們,她們看到一個人對她們公開表示讚賞,自然不忍心再對他的道德過多指責;在古老的封建城堡中,寂寞無聊難免侵入那裡的客廳和閨房,而這個人卻掌握著給她們消閒解悶的許多法兒。

  長老對野外的遊戲總是特別熱心,以致在本郡北區飼養了一大群訓練有素的獵鷹和跑得最快的獵犬——這些情況使他大大得到貴族子弟們的賞識。對於年長的一代,他扮演的是另一種角色,每逢必要的時候,他便會彬彬有禮地粉墨登場。他的書本知識不論如何淺薄,仍足以使那些無知的人肅然起敬,認為他擁有豐富的學問;他的言談舉止莊重得體,在引經據典闡述教會和教士的權威時,他的聲調高昂洪亮,這一切同樣也使那些人對他產生了神聖的印象。哪怕喜歡對大人物吹毛求疵的老百姓,也能體諒艾默長老,不計較他的放蕩行為.他為人慷慨;大家知道,善行可以掩蓋無數罪惡,①但這與《聖經》上講的意思並不相同。

  修道院的收入大部分由他支配,這給了他大肆揮霍的便利,但這也提供了他在農民中樂善好施的力量,使他可以時常解救被壓迫者的疾苦。如果艾默長老熱衷於打獵,或者流連燈紅酒綠的生活,如果有人看見艾默長老在曙光初露時,從夜幕籠罩下的約會中悄悄回到家中,溜進修道院的後門,那麼人們只會聳聳肩膀,對他的不拘小節一笑置之,認為他的許多同仁都在這麼於,儘管他們並不像他那樣具備將功折罪的條件。就因為這樣,艾默長老和他的為人,我們那兩位撒克遜奴僕相當熟悉,他們向他匆匆表示了一下敬意,他也向他們作了相應的問候:「我的孩子們,上帝祝福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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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聖經》上譯為「愛能遮掩許多的罪」,見《彼得前書》第4章第8節。

  但是他那位同伴和他的隨從們與眾不同的外表,吸引了他們的注意力,激起了他們的好奇心,以致在茹爾沃的長老問他們,附近一帶有沒有可以宿夜的地方時,他們幾乎沒有聽到,只是在琢磨那個面目黝黑的陌生人又像修士,又像軍人,究竟是何許人,他那些東方僕從穿的是奇裝異服,又帶著武器,究竟要來幹什麼。不過也可能長老的祝福和詢問所用的語言,兩個撒克遜農夫雖然不是一無所知,卻覺得很不順耳,因此不願答理。

  「孩子們,我是問你們,」長老提高了嗓音,用法語混合語,那種諾曼人和撒克遜人交談時使甩的語言問道,「這裡附近一帶,有沒有哪位善心的人出於對上帝的愛,對神聖教會的虔誠,願意給它的兩個最謙卑的僕人和他們的隨從提供方便,讓他們得到一夜的食宿?」

  儘管他認為必須使用客氣的詞語,他的聲調卻顯得高高在上,與前者構成了強烈的對照。』

  「教會的兩名最謙卑的僕人!」汪八在心裡念叨,他雖然愚蠢,卻沒有讓這些想法形成語言,「那麼它那些執事,那些管家,那些不可一世的高等僕役,應該算什麼腳色呢!」」

  在心裡對長老的話作了這一番評注之後,他才抬起眼睛,回答向他提出的問題。

  「如果兩位尊敬的教長,」他說,」希望吃到鮮美的酒菜,住進舒服的臥室,那麼只消再走幾英里,便可以到達布林沃思的修道院,在那裡受到應有盡有的款待;但如果他們寧願度過清苦的一夜,他們也可以穿過離此不遠的一片林間空地,前往科普曼赫斯特的隱修所,那裡有一位虔誠的修土,他會讓他們在他簡陋的小屋裡過夜,與他一起做禱告。」

  修道院長對他的兩個方案都頻頻搖頭。

  「我的正直的朋友,」他說,「如果你帽上的鈴子沒有把你的頭腦弄糊塗,你也許會懂得『教士不向教士收什一稅』這句話,那就是說,我們教士不會彼此要求款待,我們寧可叨擾俗人,讓他們得到一個為上帝效勞的機會,招待和供應他所任命的僕人。」

  「確實,」汪八答道,「我只是一隻驢子,現在居然也像大人的騾子一樣榮幸,掛上了鈴子;不過據在下看來,對教會和它的僕人的佈施,也像其他佈施一樣,應該先從自己人做起。」

  「窮小子,不許你再放肆,」騎士用傲慢威嚴的聲音插了進來,不讓他繼續講下去,「如果你知道,就告訴我們,那條路怎麼走……艾默長老,你講的那個莊園主叫什麼名字?」

  「塞德裡克,」長老答道,「撒克遜人塞德裡克。朋友,告訴我,他的家是不是在附近,你知道走哪條路嗎?」

  「這條路可不容易找,」葛四第一次打破沉默,回答道,「而且塞德裡克家的人早已睡了。」

  「住口,你這傢伙,不准你這麼跟我講話,」騎馬的軍人說。「哪怕他們睡了,也得起床,滿足我們的需要,我們這樣的旅人不必要求他們,我們有權命令他們。」

  葛四聽了,悶悶不樂地嘀咕道:「這些人認為他們有權得到食宿,不是像一般人那樣要求照顧,對這樣的人,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把主人的住處告訴他們。」

  「不許跟我頂嘴,奴才!」軍人說,踢了踢馬,使它在路上打了半個圈,同時舉起手中的馬鞭,擺出要對農民的冒犯進行懲罰的架勢。

  葛四皺緊眉頭,用仇恨的目光狠狠瞪了他一眼,儘管還有些遲疑,他已咬緊牙關把一隻手搭到了刀柄上;但是艾默長老把騾子騎到了豬棺兒和他的朋友之間。制止了這場一觸即發的毆鬥。

  「不,聖馬利亞啊,要知道,布裡恩兄弟,你現在不是在巴勒斯坦,你統治的不是土耳其異教徒和邪惡的薩拉森人;我們的島民是不喜歡挨打的,除非那是神聖的教會對它所愛的人的懲罰。告訴我,小夥子,」他對江人說,一邊遞了一個小小的銀幣過去,「到撒克遜人塞德裡克的家怎麼走;你不可能不知道,再說,哪怕一個不像我們這樣擔任聖職的人迷了路,你也是有責任指點他的。」

  「說真的,尊敬的神父,」小丑答道,「您那位高貴的朋友的薩拉森作風,嚇得我連回家的路也忘記了,我自己今晚回不回得了家,還不知道呢。」

  「別講了,」修道院長說道,「你願意的話是可以告訴我們的。這位尊貴的兄弟一生都在為恢復聖墓①跟薩拉森人戰鬥,他是聖殿騎士團②的騎士,這名稱你也許聽到過,他一半是修士,一半是戰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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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聖墓,指耶穌的墓,在耶路撒冷,十字軍東征便是在奪回「主的墳墓」,拯救聖地耶路撒冷的名義下進行的。

  ②聖殿騎士團,十字軍的主要組織之一,一種宗教性軍事機構,奉行西多會的嚴格教規,總部設在耶路撒冷聖殿,故名。

  「既然他只是半個教士,」小丑答道,「他就不應該對路上遇到的人這麼不客氣,哪怕他們不想馬上回答那些跟他們無關的問題,他也犯不著這麼大動肝火。」

  「我寬恕你的強辯,」院長答道,「只要你肯告訴我前往塞德裡克莊園的路。」

  「那麼好吧,」汪八答道,「您只要沿著這條路走去,便會看到一個陷在地裡的十字架,它在地面只剩了一英尺多,然後您向左拐,因為有四條路在陷落的十字架那兒會合;我相信,在暴風雨開始前,你們就可以得到安身之處了。」

  修道院長感謝了那位明智的指路人;這隊人隨即踢動了馬,像一群指望在黑夜的暴風雨降臨前趕到客店的人那樣匆匆走了。

  在馬蹄聲逐漸消失後,葛四對他的同伴說道:「如果他們聽從你的英明指導,這些大老爺今晚就甭想到達羅瑟伍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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