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英雄艾文荷 | 上頁 下頁


  相反,英國的作者,即使他的本領超過北方的巫師,您指出,他也只能在古代的遺骸中選擇他的人物,可是他在這裡看到的正如約沙發①在他的山谷中看到的一樣,除了腐爛發黴、支離破碎的骨骼以外,什麼也沒有。此外,您表示您擔心,我的同胞不受愛國偏見束縛的精神,不允許他公正地對待我力圖獲得成功的這類作品。您說,這並非完全出於偏愛外國事物的流行觀念,一部分也是由於英國讀者目前的生活環境,使他們對書中的描述不能信以為真。如果您向他們描寫存在於蘇格蘭高地的粗野的風俗習慣和原始的社會狀態,他們大多只得默認你的描繪是真實的。

  這毫不奇怪。如果他們是普通的讀者,這些人大多從沒見過這種遙遠的地區,或者只在夏季旅行時,曾路過這類荒涼的山地,在那裡吃過幾頓粗糙的伙食,睡過小木床,從一個荒野走到另一個荒野,因此完全準備相信作者就生長在那個獨特環境中的粗野的遊蕩的民族講的任何奇談怪論。但是同樣這些先生,當他們坐在舒適的客廳中,安享英國家庭的一切優越條件時,他們就不會輕易相信,他們的祖先過的是與他們本人完全不同的生活;他現在從窗口眺望到的那個敗落的塔樓曾經關過一個貴族,他可能沒有受到任何形式的審判便被吊死在自己家門口了;現在替他管理他的小農場的雇工,不多幾個世紀以前只能是他的奴隸;封建專制權力曾在這一帶飛揚跋扈,完全控制了附近的村莊,而現在那裡的一個律師已比莊園主勢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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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猶太國王,曾征服摩押人和亞們人、《聖經》中說,他戰勝敵人之後,「猶太人來到曠野的望樓……只見屍橫遍地,沒有一個逃脫的。」(見《歷代志下》第20章)

  儘管我承認這些反對意見有一定道理,我還是得說,我並不認為它們是完全不可克服的。材料的貧乏確實是一大難題,但是誰也不如德賴斯達斯特博士那麼清楚,對於熟讀古籍的人而言,分散在各種歷史著作中的有關我們祖先個人生活的片言隻語,儘管與它們所處理的重大事件相比,只占極小的比重,然而把它們彙集到一起,還是足以使我們對我們祖先的私生活形成一個相當明晰的觀念;確實,我也明白,在實行這個意圖時,我可能失敗,然而我相信,只要在收集材料上多化些力氣,在運用材料上多動些腦筋,那麼依靠亨利博士和故世不久的斯特拉特先生,尤其是沙倫·特納先生的著作①,一個稍有能力的作者是完全可以成功的;因此對任何認為目前的嘗試可能失敗的議論,我可以事先便表示不能苟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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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都是英國的一些編年史作者:亨廷登的亨利(1084—1155),寫有《英吉利史》;約瑟夫·斯特拉特(1749—1802),英國史學家,寫有《英格蘭編年記》;沙倫·特納(176—1847),英國文學及史學家,寫有《諾曼征服初期盎格魯一撒克遜史》。

  另一方面,我已經說過,我相信我的國人的善意和好心,任何對英國古代的風俗習慣所作的真實描繪,肯定是會得到他們的熱情對待的。

  在對您的第一類異議盡我所有的力量作了上述答覆,或者說至少表示了我決心跨越您的審慎所預言的這些障礙之後,我還得簡單地提一下對我具有特殊意義的一個看法。我覺得您似乎認為,考古家的職責在於從事嚴肅的,或者像某些庸俗的看法所說的,從事艱苦的、繁瑣的研究工作,這必然使他在編制此類故事方面變得無能為力。

  但是,請允許我說一下,親愛的博士,這種反對主要是形式的而不是實質的。確實,這類微不足道的寫作,並不適合我們的朋友奧爾德巴克先生那種較為嚴肅的才能。然而霍勒斯·華爾浦爾①寫過一部鬼的故事,它使許多人讀了之後毛骨驚然;喬治·埃利斯②善於把可愛的、以至不平常的情緒的各種幽默滑稽的表現,注入他的《古代詩歌傳奇節略》一書。這樣,不論我現在的大膽嘗試可能會使我多麼遺憾,我至少找到了對我有利的一些可敬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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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霍勒斯·華爾浦爾(1717—1797),英國作家和收藏家,中世紀恐怖故事《奧特朗托堡》的作者。

  ②喬治·埃利斯(175—1815),英國古詩研究者,作家和詩人,司各特的好友。

  然而較嚴格的考古家仍會認為,這麼把虛構和真實攙和在一起,是用現代的創造法汙了歷史的泉源,因而對我所描寫的這個時代,給年輕一代灌輸了錯誤的觀念。我只得在一定意義上承認這種推理的正確性,然而我根據下述考慮,仍指望能超越這點。

  說實話,我既不能也不想做到絕對準確,哪怕在外表衣著方面也這樣,更不必說更為重要的語言和風俗方面了。我不能用盎格魯一撒克遜語或諾曼法語來寫故事中的對話,也不能把它用卡克斯頓或溫金德沃德①的印刷字體送到讀者面前,出於同樣的動機,我也不能把自己完全局限在我的故事所展開的那個歷史時期。為了能引起讀者的任何興趣,我必須把我要寫的題材,借助於我們現在所生活的這個時代的行為方式和語言習慣來予以表現。

  沒有一部東方文學像加朗先生②首次翻譯的《阿拉伯故事集》那樣贏得廣泛的歡迎;他在那裡一方面保留了東方的華麗服飾,另一方面又表現了東方的原始想像力,但正是因為把它們與日常的感情和表達方式結合在一起,才使那些故事變得那麼有趣和容易理解,他縮短了那些冗長的句子,簡化了那些單調的思考,拋棄了阿拉伯原著中漫無止境的重複。這樣,儘管這些故事經過初次調整之後,純粹東方的色彩減弱了,然而大大適應了歐洲的市場,贏得了讀者無與倫比的喜愛;毫無疑問,如果它沒有採取在一定程度上適合西方讀者的感情和習慣的敘述方式和風格,它是不可能取得這樣的成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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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威廉·卡克斯頓(約1422一1491)和溫金德沃德(?一1534)都是英國最早的出版商。

  ②安托萬·加朗(1646—1715),法國東方學家,他最早把《一千零一夜》意譯成法文,介紹給歐洲。

  為了適應廣大讀者的口味,我相信這麼做是合理的,也因此,我在恰當的程度上用現代的語言說明古代的風習,在交代人物的性格和情緒方面,也儘量避免單純追求古奧,以致弄得佶屈聱牙,枯燥乏味,給現代讀者造成重重障礙。在這方面,我可以不揣冒昧地說,我沒有越過一部虛構作品的作者所理應享有的特權。故世的卓越的斯特拉特先生在他的小說《奎荷廳》①中,奉行了另一原則;在對事物區別古代和現代時,照我看來,他忘記了那個廣闊的中間地帶,也就是說,大部分行為方式和情緒,對我們和我們的祖先而言是共通的,由他們傳給我們時沒有發生變化,或者說,它們來自共同的人性原理,可以在任何一種社會狀況中同樣存在。由此可見,一個有才能、又有廣博的考古修養的人,從他的作品中排除一切不夠古老的事物,只能限制它的流行,使它成為一部被人遺忘的、不可理解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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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斯特拉特一部未完成的作品,後來由司各特予以續完。這小說拘泥於考古學上的準確性,因而限制了它的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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