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英雄艾文荷 | 上頁 下頁


  國王給放進了屋子,兩捆麥稈丟在地上作他的床鋪;他現在慶倖有了個宿處,心想一夜時間很快就會過去。

  然而其他的需要出現了。客人開始嚷嚷要吃晚飯,他指出:

  「毫無疑問,我得告訴你,

  我從沒有過這種落魄的日子,

  我每夜都是在燈紅酒綠中度過的。」

  但是他想吃好酒好菜的這種表示,連同他聲稱他是在盛大的打獵活動中失散的朝廷臣子的話,至多只能使吝嗇的隱士拿出一些麵包和乳酪供他食用,可是他的客人對這種伙食胃口不大,那「淡而無味的酒」更引不起他的興趣。最後國王利用他一再提到,卻沒有得到滿意答覆的一點,對主人施加壓力:

  「於是國王說道:『上帝保佑,

  你生活在一個快活的地方,

  射擊應該是你的拿手好戲;

  等管林人上床休息的時候,

  森林便成了你的一統天下,

  野鹿都落進了你的手掌之中;

  我認為這無傷大雅,

  反正你手裡有的是弓和箭,

  儘管你名義上是一位教士。」

  隱修士的回答表示他擔心,這是他的客人想引誘他供認他違反了森林法,如果這事報告了國王,便可使他因而喪命。愛德華重又保證他會嚴守秘密,並且再次敦促他必須設法搞到些鹿肉。隱修士再度重申他作為教士應盡的職責,繼續聲明他從未幹過這類違法勾當:

  「我在這兒生活過許多歲月,

  但從未吃過一塊新鮮鹿肉,

  「我只喝牛奶;

  你還是蓋好被子,安心睡覺吧,

  我會再給你蓋上我的斗篷,

  讓你睡得舒服一些。」

  看來原稿在這裡並不完整,因為我們沒有看到促使那位粗野的修士最後滿足國王的食欲的原因。但是教士後來承認,他的客人是一個「有趣的傢伙」,他還很少接待過這樣的人,因此終於把他最好的食品端了出來。兩支蠟燭放上了桌子,燭光下出現了白麵包和烤餡餅,此外還有精美的鹿肉,有鹹的也有新鮮的,可以任意選擇。國王說:「要是我不憑那副弓箭逼你一下,我就只能光靠麵包充饑,現在只要還有足夠的美酒,我這頓飯就吃得像神仙一樣了。」

  好客的隱士也滿足了他的這個要求,打發助手從床邊的秘密角落中拿出了一壇酒,足足四加侖,三個人便坐下去開懷暢飲。這場娛樂山修士主持,用一句粗俗的話輪流打趣,每個人在喝酒以前都得對上一句,就這麼一邊胡鬧一邊喝酒,就像後來人們祝酒乾杯一樣。一個人說:「喝了一杯又一杯」,另一個人便得說:「再來一杯成雙對」,隱修士不斷取笑國王,說他記性不行,老是忘記那些關鍵的詞。這麼尋歡作樂鬧騰了一夜,到早晨離開的時候,國王邀請尊敬的主人訪問朝廷,答應至少得報答他的款待,並表示對這場酒宴十分滿意。

  快活的隱士最後接受了邀請,答應一定去探望傑克·弗萊徹--國王當時用的名字。隱士向國王表演了一些射箭武藝後,這對興高采烈的朋友便分手了。國王騎馬回家,找到了他的扈從隊伍。由於這篇故事並不完整,我們不知道真相是怎麼發現的;但是很可能,它也與同類題材的其他作品一樣,主人心事重重,擔心衝撞了隱姓埋名的國王,會給處死,結果卻大吃一驚,受到了殷勤的接待和報答。

  在哈茨霍恩先生的集子中,還有一則同樣情節的故事,題目是《愛德華國王和牧羊人》,它的描寫方式甚至比《國王和隱士》更為離奇,但這與我們目前的問題無關。由此可見,小說中寫到的那件事,便來源於這個傳說;用羅賓漢故事中的塔克修士來代替那個不修邊幅的隱士,顯然只是權宜之計。

  艾文荷這個名稱來自一篇舊歌謠。所有的小說家都像福斯塔夫一樣,有時希望知道,哪裡有好名字出賣①。當時作者正好想起一篇民謠中提到過三個莊園的名字,這是著名的漢普登的一個祖先,由於在打網球時發生爭吵,用球拍打了一下黑王子,因而被沒收的:②

  「只因用球拍打了一下,

  漢普登便丟掉了三座莊園:

  特林、溫格和艾文荷,

  這使他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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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見莎士比亞的《亨利四世上篇》第一幕第二場,福斯塔夫說:「但願上帝指示我們什麼地方有好名字出賣。」

  ②這裡著名的漢普登指約翰·漢普登(1594—1643),英國著名政治家和國會領袖;「黑王子」系英王愛德華三世的長子愛德華(1330—1376)的諢名,他以作戰驍勇聞名,曾在英法百年戰爭中屢立戰功。英國人的姓名一般包括教名和姓兩部分,姓的來源十分複雜,有一種即以地名或該人所有的領地或莊園的名稱為姓,如本書中威爾弗萊德是教名,艾文荷是莊園名稱,因此本書中稱他為艾文荷的威爾弗萊德,有時便直接稱他為艾文荷,仿佛這便成了他的姓。

  這個名字在兩個方面適合作者的要求:第一,它具有古老的英國音調;第二,它不致提示故事的任何情節。作者認為後面這點非常重要。一個所謂動人的名稱,對書商或出版商往往有直接的利害關係,他們靠這個名稱,有時可在書籍還在排印時巳銷售一空。但是作者允許在書籍問世前對書名引起過多的興趣,他必將使自己陷入尷尬的處境,因為如果事後證明,這書名引起的期望,作者無法予以滿足,那麼這對他的文學聲譽會造成致命的誤差。

  此外,如果我們看到一本書名為「火藥陰謀」,或其他與一般歷史有關的事,每個讀者勢必在閱讀這書以前,便對書中所要敘述的故事,以及它所能提供的樂趣的性質,產生某種觀念。可是在這一點上,他可能會失望,這樣,理所當然,他便會對作者或作品產生不合心意的印象。於是這位耍筆桿的先生便得受到指責,原因倒不在於作者沒有達到預定的目的,只是因為他的箭沒有射向他從未希望射中的那個目標。

  作者為了毫無保留地與讀者互通聲氣起見,不妨在這裡再提一件小事,即牛面將軍這個可怕的名字,是從《奧琴勒克文稿》①中收錄的諾曼武士的名冊中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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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奧琴勒克是蘇格蘭一個傳記作家詹姆斯·鮑斯韋爾家的莊園名稱,所謂《奧琴勒克文稿》可能即指他所寫的大量帶有考證性的文稿。

  《艾文荷》一出版,立刻獲得了極大的成功,可以說,自從作者得以在英國和蘇格蘭小說中運用他的虛構才智以來,他這才真正在這方面取得了遊刃有餘的支配能力。

  美麗的猶太姑娘的性格,受到了一些女讀者的特別青睞,她們甚至因此批評作者,在安排小說人物的命運時,沒有讓威爾弗萊德和麗貝卡結合,卻讓他娶了她們不太感興趣的羅文娜。但是且不說在那個時代的偏見支配下,這樣的結合幾乎是不可能的,作者還不妨順便指出,他認為,把世俗的幸福作為對一個道德高尚、行為端正的人物的還報,這不是提高了這個人物,而是貶低了這個人物。這不是上天認為歷盡磨難的優良品質必須得到的補償;我們的小說最普通的讀者是年輕人,如果我們教育他們,正直的行為和尊重原則的精神,天然會得到適當的報酬,因而使我們的欲望得到滿足,我們的要求達到目的,那麼這種說教是危險的,也是有害無益的。

  一句話,如果有了貞潔的、自我犧牲的品質,便能得到世俗的財富、利益和地位,或者便能使沒有基礎的或並不般配的感情,例如麗貝卡對艾文荷的那種感情如願以償,那麼讀者固然會說:「德行確實得到了好報。」但是只要對這個大千世界的真實狀況看上一眼,便會明白,自我犧牲的義務,為原則捐棄感情的行為,是很少獲得這樣的報答的;履行責任的高尚精神在人們的回顧中引起的內心感受,是更為恰當的補償,這表現為一種恬靜的心境,它是世界所不能給予,也無從奪走的。

  1830年9月1日于艾博茨福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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