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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總角(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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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天明。匂親王打開側門,攜二女公子至窗前一併觀賞晨景。此時曉霧彌漫,更添景致。霧中舟揖穿梭,依稀可見其後卷起的如雪浪花,真一處好住所啊!極富情趣的匂親王興味盎然。陽光從山端穿透濃霧照來,更為二女公子容姿增色不少。匂親王想:「人們稱道的國色大香,恐不過如此吧!因袒護胞妹,我認為大公主無可企及,原來並非如此。」他欲細緻入微欣賞她的美貌,可匆匆一面,反使他意猶未盡。水聲淙淙,宇治橋古樸蒼然依稀可見。濃霧漸逝,兩岸更是淒清荒諒。匂親王說道:「如此荒寂安可久留廣說罷內心酸楚不已。二女公子聽了羞愧難當。匂親王英姿颯爽,眉清目秀。他又當面山盟海誓,願此生此世患難與共。二女公子喜結良緣,頗感意外,覺得他較之那嚴正的袁中納言更為可親。她細細尋思:「餐中納言性情古怪,舉止嚴肅,令人望而生畏。而這匂親王,于相識之前,認為他更加嚴峻,故一封簡單來信,也不敢欣然作答,豈知一旦相識,便依戀難舍。連我自己亦弄不清楚。」室外匂親王隨從咳嗽聲不斷,催促返駕。他亦欲早些返京,免得招人耳目他。心煩意亂,向二女公子一再囑託:今後若因意外而不能前來相聚,勿需疑心。臨別贈詩道: 「綿綿無絕情,豔顏如橋神。孤眠中宵慕,紅淚沾錦裝。」他徘徊不前,歸留難定。二女公子答詩道: 「姻緣永無斷,今宵誓旦旦。恩愛情永摯,長如宇川。」她滿懷憂傷面呈難色,匂親王倍加憐愛。二女公子滿懷少女的溫情,目送朝陽中雄姿英發遠去的情郎,暗暗貪賞他那遺下的衣香,好一派風流心境啊!匂親王因今日走得較晚,眾侍女瞧見他那威儀,均讚不絕口。說他定是身份高貴,丰姿這般優雅,那中納言雖亦使豔,卻過於嚴正。 別行途中匂親王一心區念二女公子離別時那憂傷的嬌容,竟想調轉馬頭,馳回山莊。然恐為世人笑話,只得隱忍歸京。日後欲再次暗中前來拜訪,實在艱難了。回京之後,他每日寫信與宇治的女公子。宇治眾人背信任他對愛情的誠摯。而久不前來,大女公子不免為妹妹擔心,她想:「我自己雖無此間悲愁,卻反而為她痛楚。」她深知妹妹一定更為憂傷,故表面上作作鎮靜自若,私下卻在堅定自己獨身之志。她想:『擔願我不遭受此番痛苦吧!」 素中納言料想宇治的女公子一定望眼欲穿。回想起來,此尚是他這媒人之過,甚覺歉疚。便屢屢前去拜訪匂親王,欲探他的心思。見他飽嘗相思之苦,便知此線定能長久,也安下心來。九月十日前後,山鄉秋風瑟瑟,一片淒涼。一日黃昏,天色昏暗,雲層驟集,山雨欲來。匂親王心緒甚是惡劣,獨自枯坐,心思早已飛到了宇治,而又不能決定。冀中納言深知此時他之所思,便前來訪問。他吟著古歌「初秋風雨暴,山裡複如何」,欲勾起他的情思。匂親王即刻轉悲為喜,竭力勸服蒸君一同前往。二人於是照例同乘一車。入山愈深,思之愈切,他們一路所談,盡是宇治兩位女公子的苦境。傍晚時分,風雨淋淋,四野更顯蕭索。山雨浸濕衣衫,農香更為濃郁,人間哪有此等香啊!山莊眾人見二人淒風苦雨突然駕到,怎不欣喜迎待呢?鬱積於心的疑慮瞬息蕩然無存,大家笑容滿面,忙沒筵布座。先前於京中帶來侍奉二女公子的幾位京中差女,素來瞧不起此等孤寂山莊,今日見貴客臨門,亦頗感意外。大女公子此刻見到匂親王光臨,亦喜不自勝。然見那多事的黛君亦在,不覺可恥,隱隱生厭。但她將黛中納吉鎮定自若的氣度與匂親王相比,方覺囊中納言到底為世上不可多得的男子。 京中嬌客臨駕,山鄉雖較簡陋,然款待卻甚隆重。蒸中納言猶似主人,則將已視為主人,不拘禮節應付。然僅將他帶至暫定的客堂,不得接近內室,他甚覺受到了冷遇。大女公子亦知他心有嫌隙,覺得有些不好,便與地隔屏晤談。餐中納言滿懷怨憤說道:「一貫這般疏離我,真是『戲不得』了啊!大女公子已對他的品性了如指掌。但她因妹妹婚事已歷盡憂患,愈覺結婚乃一大苦事,終身不許之願更為堅定。她想:「眼下他雖較可憐,倘嫁給他,將來定受其苦。不若永久保持聖潔的友誼為好。」她的主意更堅決了。餐中納言向她問及匂親王的情況大女公子雖未直言,但從其言語,知她心有所慮。黃中納言甚覺遺憾,便將匂親王如何思念二女公子,如何留意探察他的心情等事和盤托出。大女公子見言辭也較先前真摯。便說道:「待今日過去,他已o緒平靜時,再詳告不遲吧!」其態度倒有些和緩,但並未打開屏門。黃中納言想道:「此刻若將屏門強行拉開,她定會痛恨我。斷定她不會另有所愛而輕易鍾情。」他素來沉穩,而此刻的滿腔激情,亦得隱忍下去。只怪怨她道:「如此隔門而談,總覺無趣,我極鬱悶。能如上次那般晤談嗎?」大女公子答道:「我較往日更『推懷深可恥』了。擔心令你生厭。我心有所慮,自己亦不知為哪般。」說時一陣嘻笑。囊中納言覺得甚是親近,說道:「如此拖延下去,後果當會如何呢廣說罷連連歎息。他又如山烏般孤宿至天明 匂親王未曾料到黛中納言是獨宿。對二女公子說道:『索中納言被視為主人,非常幸福,甚是羡慕呢廠二女公子心下私疑,不知他與姐姐到底怎樣了?匂親王左盼右盼,好容易才盼得此次機會。想到即刻又要離去,心中十分留戀。但兩位女公子怎能體會到他的心思呢?她們一味悲歎:「此段姻緣是好是壞?日後定會遭人恥笑嗎?」戀愛的確勞神苦。心啊! 匂親王本欲暗中將二女公子遷至京中,但又苦於無合適的居所。六條院被夕霧左大臣控制著。他費盡心思,欲將第六女公子嫁與匂親王,匂親王卻不予理睬。為此左大臣耿耿于懷,常刻薄地譏諷他輕浮淺薄,還在皇上與皇后面前訴苦。故匂親王消將這既無聲望、又無勢力的宇治二女公子娶為夫人,則顧慮之事甚多。若將二女公子作一般情人對待,叫她於官中當差,這倒不難。但匂親王根本不便如此做。他夢想:父皇退位之後,哥哥即位。他遵父皇、母后之旨立為皇太子,那時二女公於充當女禦也便順理成章了,地位自然高人一等。然則這美好的夢想未能變成現實,因此痛苦不堪。 為了體體面面迎娶宇治大女公子,餐中納吉將今春遭了火災的三條宮邸重新修建。他想:「匂親王如此痛苦地思念二女公子,卻只能膽戰心驚地私會,眾人皆很不好受。真太可憐了。我居為巨下,畢竟少了許多束縛。倒不如乾脆將他們私通之事啟稟皇后和皇上。那時匂親王雖然一時遭人品頭論足。但是從長計議,為二女公子著想,暫時的屈辱也是值得的。如今一夜也不得從容相聚,實乃痛苦啊!我定要讓二女公子作一位堂堂的親王夫人。」他並木格外掩飾這企圖。至更衣節,又想:「恐怕只有我還關心宇治的女公子吧?」便將準備遷居三條宮即所用的帳慢等物,偷偷送往宇治,叫她們先用。又吩咐乳母等專為宇治的眾侍女新制了各式服裝,同時送去。 黃中納言想起宇治的魚梁此時風景獨好,便於十月初勸請勿親王前去觀賞紅葉。他們僅帶幾個貼身隨從及殿上親信,打算作小規模旅行。然呈子的威勢極盛,這事自然廣為人知。左大臣夕霧之公子宰相中將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但其中僚屬很多,而高級官員惟這宰相中將與黛中納言二人。 於是黛中納言給宇治的女公子寫信,其中說道「……須至貴處泊宿,請作好準備。前年一起看花諸人,此次可能要找藉口造訪山莊亦將一同前來。請切勿抛頭露面。……」信中所敘甚詳。宇治山莊便忙碌準備換上新的帷簾,打掃四處,清除岩上腐葉,除去塘中蔓草。蒸中納言派人送來不少美味的果品與飯肴,又遣送幾名相稱雜役。兩女公子頗覺內疚,但只得權當命中註定,於是接受了恩惠而靜待貴客臨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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