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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竹河(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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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年①正月初一,王鬘尚侍的異母兄弟紅梅大納言——即昔年唱《高砂》的童子——藤中納言——即已故髭黑太政大臣前妻所生大公子,真木柱的同胞兄——來尚侍邸賀年。夕霧右大臣帶著六位公子也來了。夕霧的相貌以至其他一切,無不十全其美。六位公子也個個眉清口秀,以年齡而論,官位皆已過高。在旁人看來,這一家可謂圓滿無缺了。但其中的藏人少將,雖然父母特別重視,卻一直心事滿腹,面帶愁容。夕霧右大臣和昔年一樣,隔著帷屏與玉鬘尚侍對晤。他說:「只因無甚要事,以致久疏問候。上了年紀以來,除了入宮之外,他處竟懶得走動。常思前來叩訪,共談往事,而總是因循過去,未能如願。尊處如有需要,務請隨時吩咐諸小兒辦理。小弟已叮囑彼等:必須竭誠效勞。」玉鬘尚侍答道:「寒門運蹇,今已微不足數,乃蒙依舊照拂,更使我追念先人,難於忘懷了。」接著便對他約略談起冷泉院欲召大女公子入侍之事,說道:「家無有力之後援人,入宮反而痛苦。為此猶豫不決,心甚煩惱。」夕霧答道:「聽說今上亦曾宣示此意,不知確否。冷泉院今已退位,似乎盛期已過,然而相貌絕美,蓋世無雙,年雖稍路,而永無老相,常是翩翩少年。捨下倘有容顏差可之女兒,亦極願應召入院。只是沒有一人夠得上參與花容月貌的諸宮眷之列,真乃遺憾之事。不過冷泉院欲召尊府大女公子之事,不知是否已得大公主的母親弘徽殿女禦②允許?以前亦曾有人欲將女兒送入冷泉院,只因顧忌此人,終於不曾實行呢。」 玉鬘答道:「弘徽殿女禦也曾勸我,她說近來寂寞無聊,頗思與冷泉院同心協力地照顧我的女兒,以資消遣云云。因此我要加以考慮了。」 ①此年玉鬘四十八歲,夕霧四十一歲,冷泉院四十四歲。 ②此人是玉鬘的異母姐,即柏木之妹,早就入宮為冷泉院女禦。 聚集於此的一夥人告辭出去,隨即赴二條院向三公主賀歲。對朱雀院有舊情的人、六條院源氏方面的人,凡各種關係的人,都不忘記這位尼僧三公主,齊來賀年。髭黑大臣家的公子左近中將、右中弁、藤侍從等,就從自邸陪伴夕霧大臣同行。冠蓋齊集,氣勢好不盛大! 到了傍晚,四位侍從薰君也來向玉鬘尚侍賀年。晝間聚集在這邸內的許多顯貴青年公子,個個相貌堂堂,可謂美玉無瑕。然而最後來的這位四位侍從,特別惹人注目。一向容易感動的青年侍女們都說:「到底與眾不同啊!」還說些刺耳的話:「教這位公子來作我家小姐的女婿,倒是很好的一對昵!」這薰君的確長得肢體嬌嫩,風度優雅。一舉一動,身上就散發一股香氣,芬芳無匹。即使是生長深閨的小姐,只要是知情識趣的人,見了這薰君也一定會注目,讚歎他是超群出眾的人。此時玉鬘尚侍正在念佛堂裡,便吩咐侍女:「請他到這裡來。」薰君從東階升入佛堂,在門口的簾前坐下。佛堂窗前幾株小梅樹,正在含苞欲放。早春的鶯聲囀得尚未純熟。眾侍女希望這美男子在這美景中態度更風流些,便用種種戲言挑逗他。薰君卻只管沉默寡言,正襟危坐,使得她們掃興。有一個名叫宰相君的身分高貴的侍女便詠詩一首奉贈,詩曰: 「小梅初放蕊,豔色更須添。 折取手中香,花容分外妍。」① ① 以小梅比薰君。 薰君見她脫口成章,心甚感佩,便答詩雲: 「小海初放蕊,遠看似殘柯。 不道花心裡,深藏豔色多。 如有不信,請觸我袖。」他同她們開玩笑。眾侍女異口同聲地叫道:「確是『色妍香更濃』①啊!』大家喧嘩起來,幾乎想拉他的衣袖。玉鬘尚侍從裡面膝行而出,低聲說道:「你們這些人真討厭,連這個溫順的老實人也不放過,不怕難為情。」薰君聽見了,想道:「被稱為老實人,我好委屈啊!」尚侍的幼子藤侍從還不曾上殿任職,不須到各處拜年,此時正在家中。他捧出兩個嫩沉香木制的盤子,內盛果物和杯子等,拿來招待薰君。尚侍想道:「夕霧右大臣年紀越大,相貌越是肖似父親。這薰君的相貌卻並不肖似父親。但其姿態之安詳、舉止之優雅,則令人想起源氏主君盛年時代。主君年輕時確是這樣的。」她回思當年,不勝感傷。薰君回去之後,香氣還是彌漫室中,眾侍女讚歎不已。 ① 古歌:「家有寒梅樹,色妍香更濃。誰將衫袖拂?芳沁此花中。」見《古今和歌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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