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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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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上述種種事情,入山修行的朱雀院的五十慶壽,延期到秋天舉行。但八月是夕霧大將的生母葵夫人的忌月,夕霧未便出席指揮樂隊;九月又是朱雀院的母親弘徽殿太后的忌月,慶壽只得定在十月。但到了十月,三公主病重起來,又延遲了幾天。柏木衛門督的夫人落葉公主,于十月來到朱雀院邸宅賀壽。她的公爹前太政大臣親自備辦賀禮,隆重而又周到,其儀式盡善盡美。柏木乘此機會告個奮勇,也來賀壽。然而身心還未複健,一直萎靡不振,象個病人。三公主也局促不安,負疚在心,日夜悲歎。懷胎月分多了,身體不勝痛苦。源氏雖然懷著不快之感,但看到這個嬌小玲瓏而弱不禁風的人身患病苦,亦覺十分可憐,不知將有什麼變化,左思右想,十分憂悶。這一年做了種種法事,忙忙碌碌地過去了。朱雀院聞知三公主懷孕,不勝掛念。曾有人奏聞:「源氏大人近幾月來常常住在外面,幾乎絕不回家宿夜。」因此他很懷疑:公主怎麼會有喜呢?心中納悶,便覺世間男女問題實甚可恨。他聽說紫夫人患病期間源氏為了照料病人,久不來三公主處,心中已經感覺不快。後來又聞紫夫人病癒之後,源氏還是疏遠三公主,他便疑心:「難道源氏外宿期間,三公主犯了過失?她自己不懂得這些事,只怕有些品性不良的侍女為非作歹,出了什麼事情。在宮廷中,男女互相通信,本是風雅之事,但有時也會發生荒唐的事故,其例時有所聞。」他竟如此猜想。世俗瑣事,朱雀院均已拋舍,惟父女之愛,猶自未能忘懷,於是寫了一封詳細的信給三公主。信送到時,正好源氏在六條院,便閱讀了。但見其中有雲:「只因無甚要事,所以久不通問。音信暌隔,日月推遷,使我不勝懸念。汝近身患疾苦,我聞知詳情以後,誦經念佛之余,時深掛念,不知近日如何。人生於世,即使寂寞寡歡,或遭意外之變,亦應耐心忍受。輕信人言,自以為是,而懷恨於人,實乃下品行為。」諸如此類,都是教訓之言。源氏看了,深為同情。獨自尋思:「上皇當然不曾知道那件秘密的禍事,因此認為罪在於我,一味怨我無情。」對三公主說:「你寫回信時將如何說法呢?如此傷心的信,我看了也很痛苦!我雖知道你有意想不到之事,但並沒有使外人覺察到我對你有所怠慢啊。不知是誰告訴你父親的。」三公主羞恥不堪,背轉身去,神情非常可憐。她面龐清瘦,神思恍惚,姿態反而更加優雅嫵媚了。 源氏又對她說:「上皇早就看出你太孩子氣,非常擔心,看了這封信便可知道。自今以後,你萬事必須小心謹慎。我本來不想對你如此直說,但教上皇知道我辜負了他的囑託,我很不安心,又甚抱歉,所以不得不向你說明。你不仔細考慮,一味輕信人言,心中只管恨我疏慢冷淡,又見我年紀老大,姿態醜陋可厭,一使我覺得遺憾而又傷心!但願你在上皇住世期間,顧念他向我囑託的一片苦心,暫時忍耐,把我和年輕人同等看待,不可過分輕視。我從小就懷抱出家學道之大願,不料幾個願力不宏的女人,反而比我先入佛門,真教我慚愧無地!倘能由我自己作主,我對塵世決不會迷戀不舍。只因你父親出家之時,將你託付與我,叫我代他保護。我體諒他的苦心,且喜得他信任,便遵命接受囑託。我若追隨了他,爭先出家,也將你拋棄不管,你父親將謂我失信背約,因此未能如願以償耳。我所關懷的子女,現在都已成長,不復是我出家的羈絆了。明石女禦將來如何雖不可知,但子女日漸眾多,只要我在世時平安無事,以後不須擔心了。此外諸夫人,都順從我,都已到了不惜與我一同出家的年齡。我的顧慮便越來越減輕。你父親世壽所餘無多,而且病勢日見沉重,心情常是鬱結。今後你切不可再度流傳意外的惡名,使他聽了傷心!他在現世已很安穩,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只是妨礙他往生極樂,其罪實甚可怕!」話中雖然不曾明言柏木之事,然而針針見血,使得三公主眼淚淌個不住,傷心之極,竟至昏迷不省。源氏也哭起來,說道:「從前我聽老人教訓,覺得很不耐煩,想不到現在自己也變了老人。你聽了我這番話,大概也覺得這個討厭的老翁絮聒不休,很不耐煩吧?」他自己也覺得可恥。便把硯臺取過來,親自磨墨,又取出信箋,教三公主寫回信。但三公主兩手發抖,一時寫不出來。源氏推想:她對柏木那封詳細的情書寫回信時,恐怕是洋洋灑灑,暢所欲言的吧。便覺此人十分可惡,對她的憐愛之心全都消失了。然而還是教她如何措詞。後來又對她說:「你要上朱雀院賀壽,本月已經來不及了。況且你姐姐二公主的賀儀非常體面,你這懷孕之身,和她並肩拜夀,恐怕相形見絀吧。十一月是父皇桐壺帝的忌月。年底事情又很煩忙,況且那時你的身子更加難看,叫汝父看了不快。然而總不能一直延擱下去。你不可只管憂愁苦悶,快把精神振作起來。形容如此消瘦,應該好好調養。」可知他畢竟是憐愛她的。 在從前,無論何事,凡是有關娛樂的,源氏必然特地召喚柏木衛門督前來,和他商量辦法。但是近來絕不通問了。他也曾顧慮到別人疑心。然而又想;「如果和他見面,他把我看作毫不知情的糊塗漢,我很可恥;我看到他,也不能平心靜氣。」因此柏木好幾個月不來參謁,他也並不怪他。一般人總以為柏木還在生病,而六條院今年也不辦遊宴之會。只有夕霧大將猜到幾分,他想:「其中定有緣故。柏木是個好色之徒,我早就看出他的心事,大約不堪相思之苦了。」但他不曾想到已經成了鐵定無疑的事實。 匆匆到了十二月。三公主定于初十之後赴朱雀院賀壽。六條院殿內練習舞樂,熱鬧得很。在二條院養病的紫夫人還未歸來,聽說六條院試演舞樂,心思靜不下來,也就遷回來了。明石女禦也來歸寧。她此次所生的又是一個皇子①。她的子女成群,個個都長得非常可愛,源氏朝夕含飴弄孫,自喜老年多福。試演舞樂之時,髭黑右大臣的夫人玉鬘也來觀賞。夕霧在試演之前,先在東北院練習音樂,每日朝夕演奏,花散裡聽得多了,所以試演之日不來觀賞。柏木衛門督不參加這個盛會,未免美中不足,使人覺得掃興。而且外人也要奇怪,疑心有何原因。因此源氏只得派人前去邀他。柏木以病重為由,婉言辭謝。源氏想道:「他雖然如此說,其實並無重病,定是心中有所顧慮。」他覺得可憐,便特地寫一封信去邀請。柏木的父親前太政大臣也勸柏木:「你為什麼辭謝?六條院大人將誤解你有何用意呢!你又沒有大病,耐著性子去吧。」柏木蒙源氏再度相邀,覺得情面難卻,便到六條院來了。 ①此人後來稱為匂皇子或匂親王,是最後十回中主角之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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