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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回 真木柱(6)


  玉鬘的侍女的衫袖及一般裝飾,即使與過慣高貴的宮廷生活的宮人們相比較,也顯得很入時。色彩及式樣儘管與別人相同,但看來總覺得特別華麗。玉鬘與眾侍女都覺得此間歡樂,想多留幾日。犒賞踏歌人的禮品,照例各處相同,但玉鬘這裡所贈的綿絮①特別富有風趣,式樣與眾不同。這裡是踏歌人休憩之所,光景非常熱鬧,人心更添喜氣。招待踏歌人的酒筵本有定規,但今天辦得特別精緻。這是髭黑大將所指示的。他也住在宮中的值宿所內,這一天幾次三番派人去對尚侍說:「務請今夜即返本邸。深恐際此時機,君將變心。入宮任職,教人甚不放心也。」反復說了數遍,玉鬘置之不答。侍女們對他說道:「太政大臣叮囑:『難得入宮,不可匆忙辭去。須使皇上喜悅,得其許可,然後退出。』今夜退出太早了。」髭黑大將懊喪之極,說道:「我如此反復勸請,還是不能隨心所欲,奈何!」悲歎不已。

  ①參看第二十三回《早鶯》。


  螢兵部卿親王是日在御前奏樂,然而神思恍惚,其心常縈繞在尚侍身邊。後來忍耐不住,終於寫封信去。恰巧此時髭黑大將赴近衛府公事室去了。使者將信交與侍女,說:「這是親王吩咐進上的。」侍女接信,呈與尚侍。玉鬘沒精打采地啟閱,但見信中寫道:

  「深山喬木上,比翼鳥雙棲。

  妒殺孤單客,芳春獨自悲。

  我耳似聞嚶鳴之聲也。」玉鬘心甚不悅,紅暈滿頰。正愁無法作複,忽然皇上來了。此時月明如晝,照見龍顏清麗無比,與源氏太政大臣十分肖似,竟無絲毫差別。玉鬘看了,心中納罕:「如此美貌男子,世間竟有兩人?」她覺得源氏太政大臣對她恩惠不淺,可惜存心不良。今見此人,並無惡感。皇上辭色十分溫存,婉言向她訴恨,怪她延期入宮。玉鬘十分困窘,似覺置身無地,只是以袖掩面,默默不答。皇上對她說道:「你默不做聲,使我莫名其妙。我封贈你為三位。以為你總懂得我的好意,豈知你如同不聞。原來你有此習癖啊!」便贈詩雲:

  「底事儂心思慕苦?

  今朝才見紫衣人①。

  ①尚侍敘三位,穿紫袍。


  你我宿緣之深,無以復加了。」他說時神情生動,儀態優雅,令人不勝愧感。玉鬘覺得他與源氏太政大臣一模一樣,便放了心,吟詩作答。她的意思是:尚未入宮建立功勞,今年已蒙加封三位,不勝感謝也。詩雲:

  「不知何故承恩賜,

  無德無才受紫衣。

  今後自當報答宏恩。」皇上笑道:「你說今後報恩,怕靠不住吧。如果有人說我不該向你求愛,我倒要同他評評道理看。」說時滿面怨恨之色。玉鬘實在無法對付,覺得討厭之極。她想:「今後在他面前,決不可和顏悅色了。世間男子都有此種惡癖,真可惡啊!」便板起了面孔。冷泉帝也不便隨意調戲她,想道:「日後慢慢會熟悉的。」

  髭黑大將聞知冷泉帝訪玉鬘之事,大為擔心,頻頻催促玉鬘退出宮去。玉鬘也生怕做出人妻所不應有的事情來,在宮中不能安居,於是便造出種種必須退出的理由來,再由父親內大臣等巧言勸請,冷泉帝方始准許她退出。他對玉鬘說道:「你今朝退出之後,一定有人心生鑒誡,不肯讓你再進宮來。這真使我傷心之極。我比別人先愛上你,現在卻落在別人之後,要仰承別人鼻息。我已變成從前的文平貞①了!」他真心地惋惜。以前傳聞玉鬘貌美,現在眼見其人,他覺得比傳聞更美。即使以前不曾有過戀慕之心,見了也不肯放過,何況曾有此心,安得不嫉妒怨恨呢?然而一味強求,深恐被玉鬘看成淺薄而厭棄他。因此便裝出風流優雅的姿態,和她訂立盟誓,使她心悅誠服。玉鬘誠惶誠恐,想道:「『夢境迷離我不知』呀!」輦車已經準備好。太政大臣與內大臣派來迎接的人都在等候出發。髭黑大將也夾在裡面,嘮嘮叨叨地催促動身。然而冷泉帝猶未離開玉鬘。他憤然說道:「如此嚴密地在旁監視,真討厭啊!」便吟詩雲:

  ①文平貞之妻被太政大臣藤原時平所占,平貞賦詩雲:「與君誰綰同心結?夢境迷離我不知。」見《後撰集》。後文玉鬘引用此詩第二句,意思是說她嫁與髭黑非出自願。


  「雲霞隔斷九重路,

  一縷梅香也不聞。」 ①

  ①雲霞比髭黑,梅香比玉鬘。


  此詩雖非特異之佳作,但玉鬘看了冷泉帝容貌姿態之優美,自然覺得富有情趣。他吟罷又說:「我想『為愛春郊宿一宵』①,但念有人捨不得你,其心比我更苦,所以放你回去吧。此後我們如何互通音信呢?」說著不勝憂惱。玉鬘心甚感激,答詩道:

  ①古歌:「我來采堇春郊上,為愛春郊宿一宵。」見《萬葉集》。


  「雖非桃李穠春色,

  一縷香風總可聞。」①

  ①桃李比女禦、更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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