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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蝴蝶(4)


  雨停止了。微風敲竹,清音悅耳;雲破月來,銀光皎潔。似這般好天良夜,真有無限清幽之趣。眾侍女看見兩人促膝談心,有所顧忌,都回避了。兩人原是常常見面的,然而象今夜這種機會,也很難得。大約是言語一經出口,熱情便不可遏之故,此時源氏就用巧妙的手腕,把穿慣的那件上衣悄悄地脫去,橫臥在玉鬘身旁了。玉鬘心甚厭惡,生怕被侍女們看見了,成個什麼樣子,便覺異常痛苦。她想:如果在真的父親身邊,即使他對我漠不關心,總不會遭此蹂躪。因此十分悲傷。雖然竭力忍耐,終於兩淚奪眶而出,那模樣真是可憐。源氏便對她說:「你這樣討厭我,真使我傷心啊!離居兩地、素不相識之人,一經相愛,都容許如此,這是世間常規。何況我和你長年和睦相處,如此親近一下,有何不可呢?我決不會有越此限度的野心,只是聊以慰藉難於忍受的萬種相思而已。」又說了許多親愛甜蜜的話。加之這個睡在身邊的人,模樣竟與故人完全肖似,真使他不勝感慨。源氏雖然有心為此,但也知道此乃唐突輕佻之行,因此立刻回心轉意。深恐侍女們詫怪,夜色未深之時就起身辭去。臨別對玉鬘說:「你倘為此而厭惡我,真使我傷心極了。別人決不會如此熱情地愛你。我對你的愛不可限量,無有底止,所以我決不做惹人譏評之事。我只是為了要慰藉對故人的戀慕之情,今後亦將對你說些風流綺語。但願你體諒我心,好好地回答我。」這番話說得非常周至。然而玉鬘此時已經懊惱得不知死活,聽了他的話越發愁苦了。源氏又說:「我以為你不是十分無情的,想不到你如此討厭我。」他歎息一聲,繼續說道:「今天的事情,切不可教外人知道啊!」說過就回去了。玉鬘雖然已屆青春年華①,但對男女之事毫無經驗,連略知此道的人,她也少有接近。她不知道男女之間還有比共臥更甚的親昵關係。因此傷心悲歎,以為今天遭逢了意外的不幸,臉上神色異常慘惡。眾侍女看見了,紛紛談論:「小姐今天身體不好呢!」大家前來伺候。侍女兵部君②等悄悄地議論道:「源氏主君對小姐關懷周至,真教人感激不盡啊!即使是真的父親,也不會如此無微不至地照顧她吧。」玉鬘聽了這話,更加討厭源氏了,她想不到他懷著這不良之心。又慨歎自己的身世,不勝悲傷。

  ①此時二十二歲。

  ②夕顏的乳母的女兒。


  次日,源氏的信一早就送來了。玉鬘因為心緒不佳,臥床未起。侍女們送過筆硯來,勸她快寫回信。玉鬘沒精打采地啟讀來書。但見用的是白紙,外表堂皇嚴肅,筆跡非常優美。信中說道:「昨夜你對待我,可謂冷淡無比。我雖傷心,但又不能忘卻。不知外人對此作何感想?

  未解羅襦同枕席,

  緣何嫩草歎春殘?

  你實在還是個小孩呢。」他盡力裝出父親的口氣,然而玉鬘看了非常厭惡。但倘置之不復,又恐別人疑訝,便在一張厚厚的陸奧紙上寫道:「賜示今已拜讀。只因心緒惡劣,乞恕未能詳複。」源氏看了回信,微笑著想道:「照這態度看來,此人畢竟很有骨氣。」他覺得對此人申恨訴怨,雖然頗有意思,卻是很麻煩的。

  源氏一經表明了戀慕之情以後,不象古歌中所詠那樣「決心啟口又遲疑」①,便繼續向玉鬘求愛,纏繞不休。玉鬘越發周章狼狽,憂愁之極,似覺置身無地,後來竟生病了,她想:「知道實情的人很少。不論親疏,都相信他真是我的父親。如今此種事情倘使洩露出去,便成天下一大笑柄,而我從此身敗名裂了!父親內大臣一旦找到了我,本來不見得會當作親生女兒一般疼愛我,何況聽到此種消息,一定把我看作一個輕狂女子了。」她左思右想,心緒不寧。兵部卿親王和髭黑大將聽說源氏並不厭棄他們,便更加誠懇地向玉鬘求愛。以前詠「猶似岩中水」的柏木中將,從見子那裡隱約聞知源氏容許他,只因不知實情,獨自歡喜雀躍,只管向玉鬘申情訴恨,弄得迷離顛倒。

  ①古歌:「苦戀伊人思約會,決心啟口又遲疑。」見《古今和歌六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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