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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少女(2)


  在此期間,只當他沒有成人。將來學業成就,便有才能為朝廷效勞而自成一員人物了。竊思自身年幼之時,生長九重官殿之中,不知世事深淺。晝夜侍奉父皇,所讀書籍,實甚有限。雖然幸蒙父皇親自傳授,但因修養淺薄,年幼無知,故無論研習學問,或調琴吹笛,皆缺乏功夫,不及他人之處甚多。聰明兒子勝過愚笨父母,世間少有其例。而且世世相傳,勢必一代不如一代,相去愈遠。只因有此顧慮,故欲使小兒入學。大凡高貴之家的子弟,升官晉爵可以隨心所欲,榮華蓋世,驕奢成習,則往往視研習學問為苦工,而不屑從事。此等子弟只知耽好遊戲,而官爵自會隨意晉升。於是趨炎附勢之人,在腹中蔑視譏笑,而在表面則阿諛奉承、以博得其歡心。在這期間,這子弟儼然成了偉大人物,尊榮無比。然而一旦時移勢變,父母死亡,家運衰落,這人就被世人所輕侮而孤苦無依了。如此看來,凡人總須以學問為本,再具備大和智慧①而見用於世,便是強者。目前看來,這措施似乎耗費時日,教人焦急,但將來學優登仕,身為天下柱石,則為父母者即使身死,亦無後顧之憂。目前雖未能多多提拔,但在家長照拂之下,想不致被人譏笑為窮書生也。」

  太君長歎一聲,說道:「你這樣深思遠慮,亦自有理。但這裡的右大將等人都以為封夕霧六位,出乎預料,正在詫異呢。夕霧這孩子也很不高興。他一向看不起右大將和左衛門督②家的表兄弟,認為他們都趕不上他。豈知他們都升了官,成了大員,而他自己還穿著淡綠袍子,心中很委屈,真可憐呢。」源氏笑道:「小孩子家也懂得怨恨我了?真不得了!不過照這年齡,也難怪的。」他覺得這兒子很可愛,接著又說:「多讀點書,稍稍懂得人情物理之後,這怨恨自然會消解。」

  源氏命夕霧入大學寮研習漢學,必須給他取個字號③。這儀式在二條院附近的東院內舉行。會場即用東院的東殿。朝中高官貴族以及殿上人等,認為這儀式很希罕,大家都來參與。那些儒學博士上殿來,看到這富麗堂皇的場面,反而覺得畏縮了。源氏對眾人說:「大家不要因為這裡是宮邸而有所顧忌。應該依照儒學家家中的向例④,絕不變通,嚴格執行!」儒學博士們便努力鎮靜,裝作泰然自若。有幾個人穿著借來的衣服,不稱身體,姿態奇特,也不以為恥。他們的面貌神氣十足,說話聲音慢條斯理,規行矩步,魚貫入座,這光景真乃見所未見,青年貴公子們看了,都忍不住笑出來。

  ①原文為「大和魂」。「大和」是日本國的異稱。當時所理學問,專指漢學而言。以漢學為基礎而產生的處理日本實際政務的知識、能力,時人謂之「大和魂」,即日本式的智慧。

  ②右衛門督為右大將之弟,夕霧之母舅,即早先的藏人弁。

  ③中國《曲禮》雲:「男子二十,冠而字」。大學生入學時,依照中國儒家習慣,每人取個字號。當時辦法是:從姓上取一個字,另外再找一個字。如本書中數次講到的菅原道真,字號菅三。又如,紀長穀雄,字號紀寬:文屋康秀,字號文琳。

  ④此儀式通常皆在儒學家家中舉行。


  然而這會上的招待人,都選用老成自重、不會輕率嘻笑的人。他們拿著壺樽敬酒。只是儒家的禮儀過分別致,因此右大將和民部卿等雖然謹慎小心地捧著酒爵,終不合法,常被儒學博士嚴厲指責。有一儒學博士罵道:「爾等乃一奉陪之人,何其無禮!某乃著名儒者,爾等在朝為官而不知,無乃太蠢乎!」眾人聽了這等語調,都噗嗤地笑出來。博士又罵:「不准喧嘩!此乃非禮之極,應即離座退去!」如此威嚇,又很可笑。不曾見慣此種儀式之人,看了覺得希奇,心中納罕。但大學出身的公卿們,懂得此道,都點頭微笑。他們看見源氏內大臣崇尚學問,以此道教子,十分贊善,都對他表示無限尊敬。

  在座諸人略有私語,儒學博士們立刻制止,責備他們無禮。他們對人動輒呵斥。天色漸暮,燈火微明。他們的臉在燈光之下,竟象戲劇中的小丑,憔悴而古怪,卻又各人不同,他們的樣子真是異乎尋常。源氏內大臣說:「哎呀,不得了!象我這樣頑劣的人,要大受呵斥了!」便躲進簾內,隔簾觀看。有些大學生來得較遲,座位已滿,便想退去。源氏知道了,宣召他們到釣殿①來,特地犒賞他們種種物品。

  ①臨水建造的殿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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