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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楊桐(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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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弘徽殿太后的六妹櫛笥姬,就是那個朧月夜,已入朱雀帝后宮,二月裡升任了尚侍。因為原來的尚侍遭桐壺院之喪,為追慕舊情,出家做了尼姑,櫛笥姬就代替了她。這櫛笥姬身分高貴,儀態優雅,且又長得非常姣美,故在後宮無數佳麗之中,特別受朱雀帝寵愛。弘徽殿太后常居私邸,入宮時住在梅壺院,便將舊居弘徽殿讓與尚侍居住。櫛笥姬本來住在登花殿,地點較為冷僻;現在喬遷弘徽殿,頓覺氣象明朗得多,侍女也增加了無數,生涯忽然繁榮富麗了。然而她始終不忘記那年朦朧月夜的邂逅,心中常常悲歎。私下與源氏通信之事,照舊不變。源氏也顧慮到:「萬一走漏消息,被右大臣得知,如何是好!」然而前文說過他有一種怪癖:越是難得,越是渴慕。因此櫛笥姬進入深宮之後,他對她的戀慕越發深切了,原來弘徽殿太后生性剛強,桐壺院在世之時,她還有所顧忌,勉強隱忍,如今她要對長年耿耿於懷的樁樁仇恨設法報復。近來源氏常常遭逢失意之事,知道是太后作怪,原也在他意料之中。然而他不識世路之艱辛,不會交際應酬,奈何! 左大臣也意氣消沉,難得入宮。往年朱雀帝當太子時,曾經欲娶葵姬,左大臣拒絕了他,將葵姬嫁與源氏。弘徽殿母后至今不忘此事,懷恨在心。況且左大臣與右大臣一向不睦,加之桐壺院在世之時,左大臣獨攬朝綱,任意行事。如今時移世變,右大臣成了皇上的外祖父,自然得意揚揚。左大臣看了意氣消沉,也是當然之理。 源氏大將照舊常赴左大臣邸問候。他對於舊日的眾侍女,關懷比以前更加周到了。對小公子夕霧,也無微不至地愛護。左大臣見他心地如此溫柔敦厚,不勝喜慰,對他誠懇招待,也同當年一樣。 當年源氏受桐壺院無限寵愛,有恃無恐,不免過分囂張,東闖西撞。現在時移勢變,不得不稍稍斂跡,對以前私通的許多女人,漸漸斷絕交往了。他對於偷香竊玉等輕薄行為,也已興味索然,不甚熱心。近來態度沉靜穩重,真有仁人吉士之風。世人都稱道西殿那位小夫人的幸福。紫姬的乳母少納言看到這模樣,竊自思忖:此乃已故的師姑老太太勤修佛法的善報。紫姬的父親兵部卿親王,現在也可和女兒自由通問了。兵部卿親王正妻所生的幾個女兒,雖然十分寶愛,生涯卻不甚得意。因此大家妒羨紫姬,親王的正夫人當然心情不快。這倒像是小說裡捏造出來的情節。 且說賀茂齋院①因遭父喪,回宮守孝。齋院之職便由槿姬代任。從來賀茂齋院必須由公主擔當,親王的女兒當齋院,少有其例。此次因無適當之公主可派,所以派了槿姬。源氏愛慕槿姬,雖然多年失望,還是不能忘情,現在聞知她當了齋院,從此隔離更遠,心中不免惋惜。然而還是與從前一樣,托槿姬的侍女中將傳遞音信,往還不絕。他對於自己今已失勢之事,並不特別關心。只管東鑽西營地作此等無聊之事,藉以消愁解悶。 ①乃弘徽殿太后所生三公主。 朱雀帝謹守上皇遺言,多方愛護源氏。然而他年事尚輕,加之性情太過柔順,毫無強硬氣概,萬事聽母后及外祖父右大臣作主,絕不違背。如此,他對朝廷政治自然無權過問了。因此源氏處身行事,每多失意。然而那位尚侍朧月夜偷偷地戀慕源氏,兩人雖非容易,但也有時暗中幽會。有一次,五壇法會①開始,朱雀帝潔身齋戒。兩人便乘此機會,重溫舊夢。尚侍的侍女中納言君巧妙佈置,避去人目,將源氏大將引導到一間廊房裡,正象那年初歡時弘徽殿裡的廊房一樣。法會期間,來往人多,這個房間又靠近廊下,因而中納言君提心吊膽。源氏的美貌,即使是朝夕見慣的人,也百看不厭,何況朧月夜難得見面,安得不神魂顛倒!這女子相貌也很豔麗,又值青春年華;雖然不免輕狂,亦自有溫柔優雅、天真爛漫之趣,源氏也覺得百看不厭。 ①是供養五大明王的佛事。中央不動尊,東壇降三世,西壇大威德,南壇軍茶利夜叉,北壇金剛夜叉。 春宵苦短,不久已近黎明。但聞值夜的近衛武官高聲唱道:「奉旨巡夜!」聲音就在近旁。源氏大將想道:「想必另有一近衛武官躲在這裡幽會,他的朋輩妒恨他,告訴了這值夜武官,教他來恐嚇他吧。」他想起自己也是個近衛大將,覺得好笑,但又覺得討厭,這值夜武官來來去去巡視了一會,又高聲報道:「寅時一刻!」朧月夜便吟道: 「報曉聲中知夜盡, 卻疑情盡淚雙流。」 那依依不捨的模樣,實在可憐可愛。源氏大將答道: 「夜已盡時情不盡, 空勞愁歎度今生!」 他覺得心情不安,便倉皇地鑽出房間去了。 此時天色未明,殘月當空,夜霧彌漫,氣象幽奇。源氏大將服裝簡陋,舉止畏縮,卻也另有一種風韻。可巧承香殿女禦的哥哥頭中將①從藤壺院出來,站在月光照不到的屏障背後。源氏大將不曾注意他,卻被他看見了,真是遺憾!這頭中將定將譭謗他了。 ①此承香殿女禦是朱雀帝的妃子,她的哥哥也是官居頭中將之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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