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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葵姬(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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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二輛車子是伊勢齋宮的母夫人六條妃子的,她大約因為心情不快,故爾悄悄地出門遊覽一下。她想保守秘密,然而葵夫人的侍從們自然能夠識破。他們便對六條妃子的侍從們罵道:「你們是什麼來頭,口氣這麼強硬?也算是仗源氏大將的勢力麼?」葵夫人的侍從中有幾個是源氏大將的家人,他們覺得對不起六條妃子,然而也不便照顧她,因此假裝不知。爭吵的結果,葵夫人的車子終於趕了過來,六條妃子的車子被擠在葵夫人的侍女車後面,望出去什麼也看不見。六條妃子覺得看不見還在其次,她的微行被人認出,被人辱駡又趕走,實在無限痛心! 六條妃子車上的架轅台都被折毀了。只得將轅擱在別人家的破爛車子的轂上,才得站穩,樣子實甚寒酸。她很懊悔:「何必來此呢?」然而悔之晚矣!她想不要看了,立刻回去吧。然而被別人的車子擋住,無路可通!正在懊惱之際,但聞眾人喊道:「來了,來了!」可知源氏大將的行列即將來到了;六條妃子聽到這喊聲,覺得如此可恨之人,卻必須在此恭侯他的駕臨,實在委屈之至!她雖想一見源氏大將,但這裡又不是「竹叢林蔭處,」①,源氏大將不知道她來,沒有駐馬回頭看她,終於揚長而去。她覺得這比完全不見更加可恨。 ①和歌:「竹叢林蔭處,駐馬小河邊;不得見君面,窺影也心甘。」見《古今和歌集》。 這一天有許多遊覽車裝飾得比平時更加華麗,許多如花如玉的美眷擁擠在車中,竟把衫袖裙裾在簾下露出來,源氏大將大都漠然地經過,不加注意,但有時也認識這是他的情人某某的車子,便對它微笑顧盼。葵夫人的車子特別觸目。源氏大將經過時,態度非常鄭重,他的侍從人等也都肅然起敬。相形之下,六條妃子全被壓倒,傷心之極,便默吟道: 「僅能窺見狂童影, 徒自悲傷薄命身。」 不覺流下淚來。深恐被人看見,努力隱忍。但又想源氏公子那鮮豔奪目的容貌,在天光之下更加昳麗,倘若未曾窺見,豈不可惜! 源氏大將行列中的人,裝束和隨從都按照各人身分,秩序井然,其中諸公卿打扮得特別堂皇。然而在源氏大將的光輝之下,都相形見絀了。大將的臨時隨從用殿上將監,不是尋常的事。只有皇上難得行幸之時,大將才用殿上將監為隨從。但今日特別隆重:源氏大將的臨時隨從是右近兼藏人的殿上將監,即伊豫介的兒子。其他隨從,亦皆選用相貌端正、風度優雅的人,這一行列真是輝煌眩目。看到這蓋世無雙的源氏大將的風姿,即使是無情的草木,也沒有不傾倒的。 觀眾之中,有些中等人家的女子,將衣服披在頭頂,戴上女笠,紮起衣裾,徒步往來。又有看破紅塵、出家修行的尼姑,也跌跌撞撞地出來看熱鬧。要是平時,見者一定嫌她們好事:「你們這種人何苦來呢!」但在今日,大家認為理之當然。更有形狀古怪的老太婆,牙齒脫落,兩頰深陷,將垂在背後的頭髮藏在衣服裡面,駝腰曲背,以手加額,仰望源氏大將的容姿,目瞪口呆,竟像發癡一般,其中還有無知無識的平民,忘記了自己相貌的醜陋,歡欣鼓舞地笑著。還有微不足道的地方官的女兒,為源氏大將所不屑寓目的,也乘著竭力裝飾得華麗的車子,故意裝出嬌媚之態,希求大將的青睞。形形色色,難於盡述。就中有幾個曾與大將私通的女子,看到他今天的雄姿,自慚形穢,背人歎息。 桃園式部卿親王坐在看臺上觀賞。他看到源氏公子的容姿,想道:「這個人年齡越長,相貌越是光彩煥發,竟象有鬼神附在他身上似的。」他反而覺得毛骨悚然了。他的女兒槿姬回想:年來源氏公子向她求愛的誠懇,確非尋常可比。即使是個普通男子,女的也會感動,何況是他呢?這個人何以如此多情呢?她不免動心。然而並不想親近他。只聽見她的青年侍女們交口讚譽源氏公子,使她聽得厭煩。 祓禊過後,三公主將入賀茂神社修行,當天舉行正式的賀茂祭。此日葵姬不去觀覽。有人將祓禊日爭奪車位的事件告訴了源氏大將。源氏大將覺得六條妃子的確受了委屈,很對她不起。他想:「葵姬為人忠厚穩重,只可惜慮事不周;有時不免冷酷無情。她自己並不想淩辱人。但她沒有想到兩女共事一夫,應該互相顧憐。於是她的下屬便隨順她的作風,結果做出那件事來。六條妃子氣度溫雅,謙恭知恥,人品甚是高尚。如今受此淩辱,定然不勝悲憤。」他覺得很抱歉,便親自去訪問。此時六條妃子的女兒尚未赴禁中左衛門府入初齋院①,還留在邸內潔身齋戒;六條妃子就以不可褻瀆神明為藉口,回報他說不能安心會面,謝絕了他。源氏大將認為此亦有理之言,只得獨自發牢騷:「為什麼如此呢?總得互相和好才是!」 ①凡齋宮受任命後,先行祓禊,入禁中左衛門府齋戒若干日,此時稱為入初齋院。然後舉行第二次祓禊,移居京都西北角的嵯峨野宮修行一年,再赴伊勢。 今天他懶得去見葵姬,先赴二條院,再出門看賀茂祭。他到了紫姬所居的西殿裡,便命惟光準備車輛。對那些年輕的侍女們說:「你們也去看,好不好?」這一天紫姬打扮得非常美麗,源氏公子滿面笑容地對她看。說道:「過來!我和你一同去看。」紫姬的頭髮今天梳得特別光潔,源氏公子用手摸摸,對她說:「你的頭髮長久不剪了。今天想是好日子吧?」便召喚占卜時日吉凶的博士,教他卜定一個吉時。又對小侍女們說:「你們先去吧。」他看看這些女童的美麗的衣飾,但見每人的頭髮都很可愛,梳得很整齊,濃重地掛在浮紋的羅裙上,有嬌小玲瓏之感。 他說,「讓我來替小姐剪髮。」拿起剪刀,又說:「好濃密啊!將來不知要長得多長呢!」他覺得無從著手。又說:「頭髮無論怎樣長的人,額上的總是稍短些。但如果都是短的而沒有長些的攏到後邊,便太缺乏情味了。」剪好之後祝道:「鬱鬱青青,長過千尋!」紫姬的乳母少納言聽了這祝詞,深感欣幸。公子吟詩道: 「千尋海水深難測, 荇藻延綿我獨知。」 紫姬答道: 「安知海水千尋底? 潮落潮生無定時!」① 便將此詩寫在紙上。執筆揮毫,樣子十分能幹。但又有孩子態度,天真可愛。源氏公子深感喜慰。 ①以上兩詩,以海水比愛情,以潮比源氏公子之心,以荇藻比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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