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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紅葉賀(6)


  回信就只兩句詩。他看看送回來的腰帶,知道是頭中將之物,因為這腰帶的顏色比他自己的常禮服深①。但檢點自己的常禮服,發見假袖②已經撕掉。他想:「太不成樣子了!可見漁色之人。丟臉的事一定很多。」越想越警惕了。

  此時頭中將住在宮中值宿所,便將昨晚撕下來的假袖包好了送還源氏公子,並附言道:「快把這個縫上吧。」源氏公子看了想道:「怎麼會給他拿去的?」心中很不愉快。又想:「若是我沒有到手這根腰帶,倒便宜了他。」使用同樣顏色的紙張將腰帶包好,送還頭中將,並附詩道:

  「憐君失帶恩情絕,③

  原物今朝即奉還。」

  頭中將收到了腰帶和詩,立刻答吟道:

  「恨君盜我天藍帶,

  此是與君割席時。

  你不能怪我恨你啊!」

  ①常禮服的腰帶必用同樣色彩的織物。

  ②假袖是接在衣袖上,使衣袖加長的。

  ③催馬樂《石川》雲:「石川高麗人,取了我的帶。我心甚後悔,可恨又可歎。取的什麼帶?取的淡藍帶。深恐失此帶,恩情中途斷。」時人信為男女幽會時倘帶被人取去,則恩情中絕。


  紅日高升之時,兩人各各上殿見駕。源氏公子裝出端莊嚴肅、若無其事的樣子。頭中將卻在心中竊笑。這一天正值公事煩忙,有種種政務奏請勅裁。兩人訚訚侃侃,神氣活現。有時視線相接,各自低頭微笑。偶值無人在旁,頭中將便走近源氏公子去,向他白一眼,恨恨地說:「你死守秘密,如今再敢不敢?」源氏公子答道:「哪裡的話!特地來了空手歸去的人,才是倒黴的!老實告訴你:人言可畏,我不得不如此呀。」兩人交談了一會,相約要與古歌「若有人問答不知」①一樣,大家嚴守秘密。

  ①古歌:「若有人問答不知,切勿洩露我姓氏!」見《古今和歌集》。


  此後頭中將每逢機會,便將這件事作為對源氏公子訕笑的話柄。源氏公子想:「都是這討厭的老婆娘害人!」更加後悔了。但那個內侍還是撒嬌撒癡地怨恨公子薄情,公子越想越懊惱。頭中將對妹妹葵姬也不洩露這件事,只是準備在心:今後如有必要,可以此為對源氏公子的恐嚇手段。

  凡是出身高貴的皇家子弟,看見皇上如此寵愛源氏公子,都忌憚他,大家對他敬而遠之。只有頭中將不被他所屈服;些些小事也都要同他爭個勝負。與葵姬同母生的,只有頭中將一人。他想:源氏公子只是皇上的兒子而已;他自己呢,父親在大臣中是聖眷最厚的貴戚,母親是皇上的同胞妹妹,他從小受父母無限寵愛,哪一點比不上源氏公子呢?在實際上,他的人品確也十全其美,無善不臻。這兩人在色情上的競爭,無奇不有。為欲避免煩冗,恕不盡述。

  且說藤壺妃子即將冊立為皇后,其儀式預定在七月間舉行。源氏公子由中將升任了宰相。皇上準備在近年內讓位於弘徽殿女禦所生的太子,而立藤壺妃子所生之子為太子。然而這新太子沒有後援人,外家諸舅父都是皇子,但已降為臣下。當時乃藤原氏之天下,未便教源氏的人攝行朝政,所以不得不將新太子的母親冊立為皇后,藉以加強新太子的勢力。弘徽殿女禦聞知此事,大為不悅,此亦理之當然。皇上對她說道:「你的兒子不久便即位了,那時你就安居皇太后的尊位,你放心吧。」世人不免過慮,紛紛議論道:「這女禦是太子的母親,入宮已有二十餘年,要冊立藤壺妃子為皇后而壓倒她,恐怕是困難的吧。」

  藤壺妃子冊立皇后的儀式完成了。是夜入宮,源氏宰相奉陪。藤壺妃子乃前皇的皇后所生,在眾後妃中出身特別高貴;況且又生了一位粉妝玉斲、光彩煥發的小皇子。因此皇上對她的寵愛無可比擬,別人對她也另眼看待。源氏公子奉陪入宮時,心情鬱結,想像輦車中妃子的容姿,不勝渴慕。又念今後相隔愈遠,見面無由,不禁心灰意冷,神思恍惚。便自言自語地吟道。

  「縱能仰望雲端相,

  幽恨綿綿無絕期。」

  但覺心情異常寂寞無聊。

  小皇子日漸長大,相貌越發肖似源氏公子,竟難於分辨。藤壺妃子看了心中非常痛苦。然而別人並不注意及此。世人都以為:無論何人,無論怎樣改頭換面,都趕不上源氏公子的美貌。而小皇子當然肖似源氏公子,正象日月行空,光輝自然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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