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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帚木(5)


  「我有時遇見幾個極度俏皮輕狂的宮女,便和她們談笑取樂。且不管她們如此,偶爾交往,亦自有其趣味。但我和這個女子,雖然只是偶爾見一次面,要把她當作心頭意中的戀人,到底很不可靠。因為這個人過分風流了,令人不能安心。我就拿這天晚上的事件為理由,和她決絕了。

  「把這兩件事綜合起來想想,我那時雖然是個少不更事的青年,也能知道過分輕狂的女子不通道理,不可信賴。何況今後年事日增,當然更加確信此理了。你們諸位都是青春年少,一定恣意任情,貪愛著一碰即落的草上露、一摸即消的竹上霜那樣的香豔旖旎、瀟灑不拘的風流韻事吧。諸君目前雖然如此,但再過七年,定能領會我這道理。務請諒解鄙人這番愚誠的勸諫,小心謹防輕狂浮薄的女子。這種女子會做出醜事,損傷你的芳名!」他這樣告誡。

  頭中將照例點頭稱是。源氏公子面露微笑,心中大概在想:這話的確不錯。後來他說道:「這些都是見不得人的猥瑣之談啊!」說著笑了起來。頭中將說道:「現在讓我來講點癡人的話兒吧。」他就說下去:

  「我曾經非常秘密地和一個女子交往。當初並不想到長遠之計。但是和她熟悉之後,覺得此人十分可愛。雖然並不常常相聚,心中總當她是個難忘的意中人。那女子和我熟悉之後,也表示出想依靠我的意思來。有時我心中自思:她想依靠我,一定會恨我足跡太疏吧?便覺有些對她不起。然而這女子毫無怨色,即使我久不去訪,也不把我當作一個難得見面的人,還是隨時隨地表示殷勤的態度。我心中覺得可憐,也就對她表示希望長聚的意思。這女子父母雙亡,孤苦伶仃,每有感觸,便表示出想依靠我的樣子,教人怪可憐的。我看見這女子穩靜可靠,便覺放心,有一時久不去訪。這期間,我家裡那個人①吃起醋來,找個機會,教人把些兇狠毒辣的活傳給她聽。我是後來才知道這件事的。起初我想不到會發生這等煩惱的事,雖然心中常常惦記,卻並不寫信給她,只管久不去訪。這期間她意氣沮喪,更覺形單影隻了。我倆之間已經有了一個小孩。她尋思之餘,折了一技撫子花②教人送來給我。」頭中將說到這裡,淌下淚來。

  源氏公子問道:「信中怎麼說呢?」

  頭中將說:「沒有什麼特別的,只這一首詩:

  『敗壁荒山裡,頻年寂寂春。

  願君憐撫子,叨沐雨露恩。』

  我得了信,惦念起來,便去訪問。她照例殷勤接待,只是面帶愁容。我望望那霜露交加的蕭條庭院,覺得情景淒涼,不亞於悲鳴的蟲聲,教人聯想起古昔的哀情小說來。我就回答她一首詩:

  『群花歷亂開,爛漫多姿色。

  獨憐常夏花,秀美真無匹。』③

  ①指他的正夫人,右大臣家的四女公子。

  ②撫子花即瞿麥花,此處用以比喻那小孩。

  ③常夏花是野生的撫子花的別名。故後文亦稱此女子為常夏。


  我姑且不提比擬孩子的撫子花,卻想起古歌『夫婦之床不積塵』之句,不免懷念夫婦之情,就用常夏花來比擬這做母親的人,給她安慰。這女子又吟道:

  『哀此拂塵袖,頻年淚不幹。

  秋來風色厲,常夏早摧殘。』①

  ①秋來風色厲,暗指四女公子吃醋之事。


  她低聲吟唱,並無真心痛恨之色。雖然不禁垂淚,還是羞澀似地小心隱飾。可知她心中雖然恨我薄情,但是形諸顏色,又覺得痛苦。我看到這情景,又很安心了。此後又有一個時期不去訪她。豈知在這期間她已經銷聲匿跡,不知去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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