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與狼共舞 | 上頁 下頁
四三


  她靠他那邊的手腕,戴著銅制手鐲,項上戴著很緊的項鍊,和他胸前由管狀骨頭串成的護甲般,也是由管狀骨骼串成的。她的頭髮剛剛洗過,還飄著香味,梳成一條辮子,垂在背後,顯出她的顴骨更高,她的容貌也比以前看得更清楚。此時,在他眼中,她看來更有女人味,也更精緻,顯得更白皙了。

  這時對中尉而言,這個帳篷,好像是為了他們相遇而建造的。當她坐在他身邊時,中尉這時才意識到,他有多渴望見到她。

  她仍不看他。踢鳥對她喃喃說些什麼話時,他下定決心要先開口說話,先對她說「哈羅」。

  適巧他們全都轉過頭,張開嘴,同時說出「哈羅」。兩人都沒料到,竟然不約而同同時開口,對這意外的開端,又感到很困窘。

  踢鳥倒認為,這意外的事不失為一個好兆頭。這兩個人都是他喜歡的,他也希望他們能投緣。

  這個巫師自顧自咯咯笑了起來。然後,他指著鄧巴咕噥了一陣,好像在說:「快……你先說。」

  「哈羅,」他很愉快他說道。

  她抬起頭,那表情好像是奉命行事。但是他可以看出,她不再像以前那樣仇視。

  「何羅。」她生硬地回答道。

  2

  這一天,他們在帳篷亭裡坐了很長一段時間。大部分的時候,他們都在複習,在第一次正式見面時,說的一些簡單的字。

  到黃昏的時候,他們三人對這樣不停反覆念著一些字,也有些疲乏了。突然,她用英語譯出自己的名字是「站立舞拳」。

  說到這兒,她興奮起來。她立刻開始教鄧巴中尉。首先。她得從對方開始說起。她指他並說:「約翰,」然後又指指她自己,卻不說什麼。

  就在這時,她抬起一根手指說:「停一下,我會讓你知道的。」

  他不知道,她要他做什麼動作。但他猜想,她會用英文要他做出動作的。她要他站起來,可是這兒太低矮了,他根本無法站起來。所以,她要兩個男人出去,這樣就可以自由動作。

  鄧巴中尉猜著:「起來」「站起來」「站」,她點點頭,就是這個字。她握握拳,他很快說明白是「拳頭」。她舞動一下,他知道是「舞拳」。他明白英文的意思之後,她又教他印第安語發音的名字。

  這樣,他很快學會了「飄發」、「十熊」、「踢鳥」的名字和意思。

  鄧巴十分興奮,他希望有什麼可以記下來。放是,他用炭筆,把這四個名字,記下印第安語言。

  站立舞拳努力去回想,從塵封的記憶中,去回想出記憶依稀的英文名字。可是,她內心一直在戰慄。她腦海中憶起的英文,好像要通過上千扇的門。這些門封鎖了這麼久,現在才要打開。她興奮地學習,澎湃的心潮狂亂了起來。

  每一回,中尉在樹皮上記下一個名字,他念名字的發音就更正確了。她總是以一個微笑來鼓勵他,或者說「是的」。

  在鄧巴中尉這方,看到她臉上漾著淺淺的微笑,知道她是由衷的鼓勵。從她淺褐色的唇裡,他可以讀出她的心緒,聽出她的話語。聽到他用英文和印第安語說著這些話,對她來說,仿佛有著特別的意義,她內心也因此而激動,中尉也感覺得到。

  她已經不是他在草原發現,那個悲淒又迷失的女人。此時她已把那些哀愁,全然置諸腦後了。她現在這般神情愉悅,使他非常快樂。

  他緊緊握住手中那一條小小的樹皮,有這麼多美好的盡在其中。他下決心,一定不要丟掉。這是一張地圖,將會引導他進入這一群人當中,無論未來的情形如何,從今而後,有許許多多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踢鳥看到這樣的進展,他非常欣慰。對他來說,這簡直像「死後複生」一樣,是最高的奇跡。

  他的夢想,竟然變成真實了。

  當他聽到中尉,用印第安語念到他的名字時,就像一堵堅厚的牆,突然變成輕煙一般神奇。他們可以溝通了。

  他也看出,站立舞拳的內心,生出一股力量。她不再只是一個印第安人,她成了一座橋,或者是其他的什麼。而中尉,他聽著她口中的英文,他看到她的眼中,產生了一股新的力量。這是新產生的,以前她未曾有過。而踢鳥知道,那是什麼。

  她長久掩埋的血液,再度奔流。她未沖淡的白種血液。

  這樣的「高密度」學習,連踢鳥都感到難以忍受了。就像一個教授,知道什麼時候,該讓他的學生休息。他告訴站立舞拳,今天就到此為止吧,能有這樣的成績,很不錯了。

  她聽了之後,臉上呈現出一陣失望,然後她垂下頭,順從地點了點頭。

  就在這一瞬間,她突然想出一個好點子。她盯著踢鳥的眼睛,很尊敬的問道,他們是否還可以再學習一件事。

  她想教這名白種戰士他的名字。

  這是個好主意,踢鳥沒有拒絕他養女的請求。他說,那麼就繼續吧!

  她回憶著那些遙遠的英文字。隱約記起,可是說不出口。那時她還是個小女孩,有些字在印象中,都變得好模糊了。她試圖去思索時,中尉一直耐性地等春她。

  然後,中尉揚起了一隻手,揮走在他耳畔騷擾的蚊納,她又看了好一陣那只飛舞的蚊納。

  她抓住中尉一隻手,懸在空中。她的另一隻手,小心的放在他的臀部。在兩個男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以前,她帶者鄧巴跳起記憶中華爾滋的舞步。雖然生疏,但他頓然領悟了。

  幾秒鐘後,她才認真地放開手,留下鄧巴中尉,驚愕得不得了。他努力去想,這意味什麼呢?

  突然,腦海裡露出靈光,一刹那的心領神會,躍進他的眼裡,就像課堂中的小男孩;知道了答案一樣,他對著老師微笑著。

  3

  學到這兒,自然也就休息下課了。

  鄧巴中尉一隻膝蓋跪著,在他樹皮語法書的最後一行,記下他的名字。目光看著那字,就愈喜歡了。

  他自語著:與狼共舞。

  中尉站了起來,朝踢鳥的方向微微一鞠躬。當管家宣佈晚餐的客人到了的時候,中尉謙虛而不浮誇,再度說出他的名字。

  這一回,他是用印第安語說的,「與狼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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