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與狼共舞 | 上頁 下頁 |
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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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踢鳥拍拍他的肩膀,他才意識到,好長一陣子,他都一直張大了嘴巴,草原的風,都把他的嘴吹幹了。 他木然的搖搖頭,回看斜坡。 其他的印第安人,已經開始往下行了。 4 他們在黑暗中騎馬騎了半小時,看到好幾處營火,只覺恍然似夢。 家,他想,這就是家了。 怎麼可能?在遙遠的平原,不過是點著營火的帳篷,也不過是臨時搭建的。這兩百多名印第安原居民生著,他們的膚色和他不同,他們的語言說來結舌,講起人話來像喊叫一樣,他們可能永遠相信一些神秘之事。 但是,今晚他好疲累。被應允來到這舒適的發祥地。這一直是家,他很高興能看到。 其他的人,和三名半裸的偵察兵,在最後的幾哩,一直騎在馬上,也很高興看到這景象,他們又開始恢復談話。連馬匹也嗅覺出,行走時也昂頭闊步,幾乎要開始快跑。 他希望能在身旁昏黑的人影中,看清楚踢鳥。這個巫師,他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在這麼黑暗的夜色中,和這些狂野的男人,逐漸走近他們狂野的營帳,如果沒有巫師那雙會說話的眼睛,他覺得好無助。 距離半哩之處,他聽到了聲音和鼓聲,身後的騎士們,議論紛紛,嗡嗡聲不知說些什麼。突然間,馬匹被鞭策奔馳起來,但他們都挨得很緊,一起奔馳配合得很好。鄧巴中尉也感覺到那股按捺不住充沛的精力,人和馬合成一體。奔騰之勢,沒有人能夠遏止。 男人們開始尖聲喊叫,聲音高而銳,像美國西北草原一種小狼的吼叫聲。而鄧巴也興奮地跟著叫嘯起來,也盡情吠出他自己的聲音。 他已經能夠看清營人的火焰,和黑色的人影,在營帳旁走來走去。他們也意識到一行人馬,這時已回到大草原和他們會合了。 這營區,使他生出一種很有意思的感覺,這種感覺告訴他,這兒有了不尋常的事,使人心騷動。一定在他們不在的時候,發生了異於平常的事來。當他騎近時,睜大了眼睛,試著想看出些端倪.好讓他知道,到底是什麼地方有了異樣。 接下來,他看到武器,堆放在最大一處營火的邊緣,就像一輛漂亮的馬車浮在海面上般,不是適得其所。 那麼有白人在帳篷裡。 他用勁拉住了他的馬匹西斯可,讓其他的騎士,從他後面超越向前,這時他得停下來好好想一想。 西斯可緊張又焦躁,而中尉則開始思考。當他想像那些聽到的聲音,但又不願聽到他們說的話。他不想見到那些白人的臉,他們正急著要見他。他也不想去回答他們的問題。他也不想聽到,那些未曾聽到的消息,他也不願觸及那輛篷車,在他眼裡,那是一個醜陋的東西。 可是,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他也無處可去。他控制住西斯可,慢慢的往前走。 當走到距離五十碼的地方,他頓了下來,印第安人正精力充沛的跳著舞,那些偵察兵這時也躍下馬匹。他等著想看個仔細,然後他把所有的臉孔細細瞧過。 這兒沒有白人。 印第安人再度圍攏了跳舞,鄧巴頓在那,他又很小心搜巡帳篷。 也沒有白人。 他走向一群悍勇男人那邊,這群人在下午的時候離開他們,他們似乎全神貫注,很顯然正忙著慶祝什麼。好像前前後後,在傳遞長長的木棍,一邊喊叫著,其他的人們,也聚集注視他們,也跟著一塊喊叫。 他騎著西斯可湊近時,中尉這才發現剛才看錯了。他們不是圍繞著在傳遞好幾根長長的木棍,那是矛。其中有一個傳給飄發,他把那矛高高朝空中舉起,鄧巴這才看清他把那矛高高朗空中舉起,雖然沒有微笑,但可確定他非常快樂。他渾身打顫,情緒激動,發出顫抖的長嘯,聲音如狼嚎一般。鄧巴注意到,矛的尖端像有頭髮綁在那兒。 就在這一瞬間,他看清楚那是一顆頭顱上附著頭髮的頭皮。這是一塊新鮮的頭皮。那頭髮是黑而捲曲的。 他目光掃視其他的矛尖,其中還有兩個也有頭皮連著頭髮:一個是淺褐色,另一個是沙色帶金色。他很快看了眼篷車,發現他原先沒發現的,那兒正堆著好大一堆野牛皮。 突然,一切都豁然開朗了,就像萬里無雲的晴空一樣明朗。 這些野牛是屬那些謀害野牛的人,而這些帶發的頭皮,是殺野牛的人的,這些人,在今天忙著屠殺野牛的下午,還活生生的。他們都是白人。中尉的思緒非常紛亂,全身都麻木了。他無法參與這項慶祝,甚至看不下去,他得走了。 他剛轉身,正好觸及到踢鳥的視線。這名巫師,一直開心的微笑著。但是,當他看到鄧巴中尉,站在營火後陰影中時,他的微笑消失了。然後,他似乎不想讓中尉感到困窘,他轉過身子。 鄧巴願意相信,踢鳥的心常跟他在一起,也隱約知道他困惑紛亂的思緒。但在此時,他無法再想這些,他只想離去。 他把用具放在遠遠一邊,繞過營區,騎著「西斯可」奔向草原。他一直奔馳,直到奔至看不到營火的地方。他把自己的鋪蓋卷展開來,鋪在地上,躺在地上看著星星,試著想相信,那些被殺死的全是壞人,他們罪該至死。可是這沒有用,他無法確定……。他試著去相信飄發和踢鳥,還有其他所有的印第安人,他們殺了白人,但心裡不見得快樂。可是,他們分明是很快樂的。 除此之外,他還想去相信更多的事,尤其想去相信,他不是在目前的處境。他多想相信,自己正在星際飄浮,但他不是的。 他聽到西斯可躺在草地上,發出重重的歎息聲,接著就悄然無聲了。鄧巴的思緒,轉向內省,想著他自己,甚至是他所缺乏的自我。他既不屬印第安人,他也不屬白人。當然,他也絕不屬星空的。 他只想屬對的一方。如今,他一無所屬。 他喉間埂咽抽搐,雖然強行抑止住,可是卻抽搐得更厲害。沒有多久,方才止住,只有把這種悲傷壓抑到心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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