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一二六


  卡梅爾山谷清涼碧綠的人間天堂業已沈睡。我在面對小山丘隱蔽又軒亮的大書房,靠著大玻璃牆旁打盹著;我夢見馬瑞斯,馬瑞斯在夢裡說:

  「你為什麼甘冒我報復之險呢?」

  我說:「因為你不理我嘛!」

  「這不是理由——」他說:「你衝動又貿然行事,你想要毀掉一切。」

  「我想產生影響,想發生巨變!」我說道。在夢裡我是大叫的,驟然間,卡梅爾山谷和房子卻在眼前。這只是一個夢,一個似凡人薄弱的夢境而已。

  然而,某些感覺,某些……突來的傳達感應,好像一種遊移飄浮的無線電電波,遭到錯誤頻率的干擾;有一個聲音在說:危險,不單危及你也危及大家!

  那瞬間,我看到冰雪齊飛,大風呼號。什麼東西在石頭地板上打破,是玻璃碎了。黎斯特!危險!

  我清醒過來。

  我不再躺在沙發上了,面對玻璃門站著四處張望。我聽不到聲息,除了模糊的丘陵輪廓外,除了直升機停在水泥機坪像只大蒼蠅外,我看不到其它東西。

  我以心靈全神貫注在聆聽,我聆聽得這麼用心用力,以致於全身冒汗;然而不再有傳達感應,也沒有任何影響。

  倏然之間,我感到黑暗的外面,有怪物存在,我聽到細微的聲息。

  不知道何方神聖正靜靜走在外面,沒有人的氣味。

  他們當中之一員在外面,他們當中之一穿透了我的防範秘密,離直升機極遠處,經過草長得很高的曠野而來。

  我依然細細聆聽。不,沒有危險訊息增強的閃光。事實上,那個傢伙把思維之網鎖住,使我不能滲透,我只感覺到怪物無法掩飾的信號,從大氣中傳送而來。

  散漫無序的低屋頂房子,正在安靜沈睡,白色無味的牆壁,電視默默發著藍色的閃光,在在使我覺得房屋像是一個巨大的水族館。小硬餅乾和艾力士在沒升火的壁爐前小地毯上,相擁而眠;拉瑞跟著名叫莎曼達的女歌迷——這個在紐奧良就緊盯不舍,一路跟來西邊的肉感小女生,一起睡在小蜂窩似的臥室;保鏢們有的睡在現代化房間;有的睡在蚌殼狀游泳池另一頭的工寮裡。

  此刻,外面明朗的黑色天空下,這個怪物來了,他從高速公路步行向我們走來。我感覺到這個傢伙乃只影單身,他超自然的心在黑暗中跳動著;不錯,我聽得一清二楚。小山叢在遠處一如鬼魂魅影,刺槐的黃花,在星空之下,閃爍著白色光芒。

  他好像一無可懼,施施然而來,他的思維我完全刺穿不透。那表示他可能是古代大老之一,是法力高強的;只不過真正厲害的,走路時絕不會壓扁腳底下的草;這個傢伙行動一如凡人。這個吸血鬼是我所締造的。

  我的心在飛躍。瞄了一眼亮著微光的警報器,警報器乃半藏在窗角落後,不管任何東西,凡人或不是凡人想穿過房子,它都會嗚嗚大叫示警。

  在白水泥地的邊緣,他出現了,高而瘦長,一頭短短的黑髮。然後他腳步停頓了一下,好像他能在玻璃帷幕的藍色霧光裡,看見我一般。

  不錯,他看到我了,他走向我而來;他迎著燈而來。

  步履輕快的,那種輕盈的走路方式,就不太像凡人了。黑髮、綠眼,雙手飄逸的垂在很輕便的衣服邊,一件磨損的毛衣,鬆鬆垮垮的垂在肩上,腿像是黑而長的棍子。

  我覺得喉嚨梗塞,全身抖索;我試圖在此激動的一刻,想起什麼事乃當務之急;我必須為其餘夥伴嚴密防範,必須小心謹慎。危險!但是我知道,這些都無關緊要了。我閉了一下眼睛,唉!無濟於事,解決不了問題嘛!

  關上警報器,打開大房玻璃門,寒冷清新的空氣,穿過我吹進了房裡。

  他經過直升機,轉身走開,像是一個舞者看了一眼又滑舞過去;他的頭微微後傾,拇指彎曲,小心的放在黑長褲口袋裡。當他再次凝望我時,我清楚的看到他的臉,他微笑了。

  縱使記憶也會有錯失的時候,他就是證明。像細緻而令人盲目的雷射光,他越走越近,所有老的影像,像灰沙一樣,全吹走了。

  我再次打開警報器,為我的凡人關緊了門,又用鑰匙把門鎖好。刹那間,我想我再也支持不下去了,而這是開端呢!假使他在這裡,只離我數步之遠;那麼無疑的,別的小鬼也會來,他們將會傾巢而出。

  我轉身迎向他。在靜默的那一刻,我在玻璃透過來的藍光下,細細打量他。當我開口說話時,聲音情不自禁繃緊了。

  「那些黑披風,精工訂制的黑外套,絲領帶跟其它蠢玩意兒,都到哪裡去了?」我問道。

  我們癡癡凝視對望。

  他終於打破寂靜,無聲的大笑起來。他持續端詳著我,臉上帶著神魂顛倒的表情,使我情不自禁暗暗高興。以一種孩子氣的魯莽,他伸出手,手指在我灰天鵝絨外套的翻領,輕撫下去。

  「不可能總是一位傳奇英雄呀!」他說著,聲音呢喃而不似呢喃,我可以清晰地聽到他的法國腔,雖然我對自己的腔調毫無感覺。

  我幾乎無法忍受那種音節語調,那種完全熟悉的韻致。

  我忘記想說的所有嚴厲話語,只是伸開手,把他擁入懷裡。

  我們擁抱的方式與往昔截然不同,我們的擁抱倒像是卡布瑞與我的親密無間。我伸手撫摸他的頭髮於臉龐,讓我真正感覺到他的存在,好像他屬￿我一樣,他對我的動作也差相仿佛。我們似交談又未交談,不必藉由語言而作了真正的心電交流,偶爾默契的雙雙點頭。我可以感到他的深情款款與心滿意足,正如同我對他一樣的強烈。

  但是他驟然安靜下來,眉宇微微蹙。

  「你知道,我以為你已經撒手人寰了。」他輕輕說著,語音低微幾不可聞。

  「你怎麼知道得到我在這裡?」我問道。

  「你要我來嘛!」他回答說。臉上呈現天真的迷惘表情,慢慢的聳聳肩。

  他的每一個動作,如磁鐵般吸引著我,縱然時光飛越一個世紀,也依然毫無改變。他的手這麼強壯有力,手指頭又這麼纖長細緻。

  「你讓我看見你,讓我跟隨著你——」他說:「你開車一路沿著迪維薩街來找我。」

  「你仍然住在那裡?」

  「這是世界上對我最安全的地方呀!」他說:「我從沒離開過。他們來找過我,沒找到後就離開了。現在我只要願意,仍常在他們中間走動,他們根本認不出我,真的,他們根本不知道我長得什麼個樣子。」

  「他們一旦知道,將會設法毀滅你。」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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