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真的嗎?」他問道:「或者我非得威脅你不可?我必須警告你,我的報復會很可怕的,我的懲罰將株連及你洩露秘密的每一個,當然,還有你。黎斯特,我已經毀了任何找上門的同類。我毀了他們,只因為他們知道老傳聞,知道馬瑞斯的名字,偏偏這些傢伙糾纏不清從不放棄搜尋。」

  「我無法忍受這些了。」我低聲地說:「我可以發誓不告訴任何人,卻害怕別的同類洞識我的思維,擔心他們可能從我腦海獲得影像。阿曼德就可以做到這點。如果那——」

  「你可以隱藏影像,你知道怎麼做。你可以用別的影像去混淆他們,你可以把你的心鎖閉起來;這種技巧,你已經很清楚。不過讓我們結束威脅和告誡吧。此刻我只感到對你的愛。」

  我有一會兒沒有反應。思維已逾越所有可能的禁忌。最後我開口說話了:

  「馬瑞斯,你從來不曾有過念頭,想把這一切公佈出來嗎!我的意思是讓全世界的同類知道這件時,把他們全引出來?」

  「老天,不,黎斯特,為什麼我要這樣做?」他似乎真的困惑不已。

  「這樣,我們可以保有我們的傳奇,至少像人類那樣,也可以認真探討我們歷史的迷。我們還可以彼此交換故事,彼此共享力量——」

  「如此則力量得以結合起來,像幽冥子孫那樣,協力來對付人類?」

  「不……不是那樣。」

  「黎斯特,從永恆角度來看,吸血鬼集會的存在並不常見,大多的吸血鬼是猜疑的,獨來獨往的,他們不大會彼此相愛。偶爾他們選擇一、兩位為伴,如此而已。他們大抵像我一樣,儘量維護狩獵場地的安全,與一已生活的隱私。縱使他們能克服造成疏理的猜忌和多疑,他們仍然不容易一起相處,他們的聚會總為爭奪霸權,終而引來恐怖的戰鬥和競爭。就像幾千年前發生的,阿可奇曾經顯示給我看一樣。終究我們是邪惡的,我們是殺人者;結合一事讓凡人自己去做,為好事,去結合吧!」

  我同意這一點。但也為自己的激動,為自己的軟弱和魯莽而感到羞愧。然而另一種可能性的又開始糾纏著我。

  「關於凡人又如何,馬瑞斯?你從沒想到對凡人顯露真相,告訴他們整個故事?」

  再一次,他好像對這種想法感到十分惶惑。

  「不管是好是壞,難道你從來不想讓世界知道我們?暴露真相難道不比秘密的活著更好?」

  他的雙目低垂片刻,下巴靠著緊握的雙手。我第一次察覺到來自他的影像訊息,我感覺到他讓我看見影像,是因為他尚不能確定自己的答案。他以如此之強力在喚回一個古老記憶,強烈到我的力量完全相形見絀,他喚起的記憶屬￿最早的時期,那時羅馬仍統治世界,而他猶處正常人的樊籬內。

  「你回憶到當時,你曾經急欲吐露一切——」我說:「想讓人家知道恐怖的秘密。」

  「也許——」他說:「在最初之際,不免會滋生不顧死活的宣達意念。」

  「是的,宣達——」我說道,又細細咀嚼這個字眼。我也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個夜晚,在舞臺上,我的宣達曾經嚇壞了巴黎觀眾。

  「但那是在混沌的開始——」他慢慢的自說自話。他的眼睛眯起,視線朝向遠方,好像倒回即往的幾世紀裡看。「那將會是極愚蠢,極瘋狂的;萬一人類真的確信,那將毀了我們大家。我不想被毀滅,對那種危險和大災難,我可不感興趣。」

  我不置可否。

  「你自己沒有吐露一切的強烈欲望吧?」他近乎哄著我似的說。

  不過,在內心深處,我的確有吐露之念頭哩!我感到他的手指在我背上。視線越過他,思緒回到我短暫的那段過去,在劇場的日子,我那童話般的美妙夢幻,我感到愴然無奈與悲哀。

  「你感覺的是孤寂與命運詭譎——」他說:「你即衝動又滿懷叛逆。」

  「那是真的。」

  「然則向任何人吐露任何事又有什麼用呢?沒有人會原諒,沒有人能挽救,這種想法是很孩子氣的。暴露自己毀滅自己,結果會如何?野性樂園活生生靜悄悄的,就把你的軀體吞蝕殆盡。正義或理解又在哪裡?」

  我點點頭。

  他握住我的手,慢慢站起來。我雖不情願,卻仍溫順的起立。

  「時間已晚了——」他溫藹地說,眼光因同情而柔和起來:「我們已談得夠多,我得下去找我的人了。正如我所害怕的,存在附近有些麻煩,處理這些事將花去我天亮前所有的時間,恐怕還得加上明天一整晚,所以可能要到明天午夜過後,我們

  能再談話了!」

  他再次心神微分,低頭仔細聆聽。

  「不錯,我必須走了——」我們愉悅的輕輕一擁。

  最我很想赫然他一起去,瞧瞧村裡發生什麼事,也瞧瞧他在那裡如何掌管事務;然而,在此同時卻也極想找到我的房間,看看海之後好好睡一覺。

  「你起來時會餓——」他說:「我會準備受害人給你。在我回來之前,無比稍安勿躁。」

  「好的!當然……」

  「當你明天等我之際——」他說:「在屋裡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古老文書卷軸在書房的盒子裡,你可以瀏覽;所有的房間隨你遊逛;只有「那些必須照顧者」的神殿你不要靠近,你不可以單獨下去。」

  我點點頭。

  我想再問他一件事。他何時獵食?他何時啜飲?他的血已支了我兩夜,或許還更久些,誰的血在支他?他早先已獵食過了?他現在會去獵食嗎?我越來越懷疑,他以不再像我一樣那麼需要血了;正像那些必須照顧者一樣,已開始越喝越少。我非常想知道,我的忖測是否事實。

  但是他要離開了。村子的人的的確確在呼喚他。他走出陽臺之後就消失了。有一會兒,我以為他走到門外的右邊或左邊。我走到門口,發現陽臺已空了,從欄杆往下望,只看到一些顏色的碎片,那是他僧袍式的外衣,襯映著遠遠下面的岩石。

  看來,我們猶有某些值得期待的佳音。我想,我們有可能不需要血,我們的臉逐漸失去人類的表情,我們可以靠意志移動物體。除了飛行之外,我們可以做所有的事。幾千年的某個夜晚,我們也許只全然寂靜地坐著。就好像那些必須照顧者一般?今晚有多少次馬瑞斯看起來像他們?當沒有誰在場時,他是不是也很久很久靜坐不動呢?

  當我去經歷我的一世生涯時,對他來說,半個世紀有什麼意義?

  轉身走回我的臥室,我坐著看海和天空,看著微曦初現;我打開石棺的小小藏身處,棺內還擺有鮮花;套上金罩頭飾面具和手套,我躺在石棺裡,閉起雙眼,但覺花香隱約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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