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一一二


  「我是不死幽靈。」他說:「真正的不死幽靈。說真的,我不知道現在有什麼能殺死我,或任何能置我於死地的東西。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要繼續活下去,儘管我根本不去想死活的問題。我自己能不斷的有所認知,智慧日益增長,這是我當凡人時,嚮往很多年的事。再說我喜愛人類,也一直喜愛人類偉大的進步。當世界又回過頭來質疑上帝時,我想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唉!此際沒有任何理由能說服我闔上雙眼呢!」

  我瞭解的點點頭。

  「不過我並沒受過你所受的煎熬。」他說:「在法國北部的小叢林裡,當我被締造成如此時,我已不年輕。此後,我雖然一直很寂寞,有時頻臨瘋狂的邊緣,承受難以言喻的痛苦;然而我從來不是年輕的不死幽靈。對於你應該去經歷體驗的事,我老在已一再做過了。體驗人生的欲望,很快會讓你離我而去的。」

  「離去?但是我不想要——」

  「你必須走,黎斯特!」他說。「而且像我說的要很快地走。你尚未準備好跟我留在此地。這是我留在最後,要告訴你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你得像聽其它事一樣的用心諦聽。」

  「馬瑞斯,我很難想像馬上要離開;我甚至不能……」我突然感到很生氣。他為什麼把我帶到這裡來,又要把我丟出去?我記起阿曼德對我的所有告誡。我們只能與老的溝通,卻不能與我們所締造的交流。如今我找到了馬瑞斯,不過我們的溝通猶只泛泛之談而已;根本尚未觸及我問題的核心;那種隔絕的恐懼,那種突來的愴然感覺!

  「聽我說!」他溫和地開口:「在格爾我被帶走之前,就像目下的許多人,我已縱情享受過多彩多姿的一生;在我帶走「那些必須照顧者」離開埃及後,我一如富裕的羅馬學者,又在安提克安逸的住了許多年。我擁有房子、奴隸和對潘多娜的愛,我們在安提克的生活極為充實。我們冷眼旁觀歲月遞嬗與人生百態。正因為已過了豐富的一輩子,我有能力再好好過下去;我有能力,變成威尼斯世界的一部份,如你所知,我也有能力統治這座島嶼。而你呢?正如許多太早在火裡或陽光下的沉淪者,根本還沒真正享受過人生呢!」

  「做為一位年輕人,你在巴黎嘗過真正生活,不超過六個月。做為一個吸血鬼,你曾是一個漫遊者,一個圈外人;你從一個地方漂到另一地方,你對房屋和其它生命搗鬼作祟,如此而已。」

  「你如果真有意倖存永生,你必須儘快真正去過豐豐富富的一輩子。當然,這麼做,你可能會失去一切,因痛苦絕望而再次入土蟄伏,永不再現身,或者更糟。」

  「我會的,這一點我瞭解。」我說:「但是在巴黎時,他們曾經建議我留在劇院,我那時做不到。」

  「對你來說,那不是正確的地方。此外,吸血鬼劇場是個集會,那不是真正的世界,比我避難的島嶼好不了多少。何況那裡發生太多你無法忘懷的恐怖事件。」

  「但是在你準備去的新大陸,這個叫做紐奧良的未開化小城,你倒可能進入以前從沒進過的世界。你可以像凡人般在那裡落戶定居,正如你與卡布瑞一起漫遊時,有許多次你做的一樣。那裡不會有舊有的集會去打擾你,沒有惡棍因為恐懼想把你擊倒。你會締造其它伴侶——會因為寂寞而締造其它同類——去締造他們,儘量像人類一樣保有他們;跟他們生活親密親愛一如家人,而不能當他為集會的一員。瞭解你要生活的世紀,你要經歷的年代;瞭解當代的流行服飾風格,休閒時間的打發方式;瞭解你獵食的地方;更要去感受時光變遷歲月流逝的意義!」

  「是的,去感覺心愛事物死亡的創痛……」這跟阿曼德的告誡,正好相反。

  「當然,你是締造來戰勝時間,而不是逃避時間的。你會因隱藏妖怪身份,與必須殺戮而備受煎熬。為平息你的良知,你可能嘗試只在作惡之徒身上餐宴。你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只要你能堅守秘密,你可以很靠近人類的生活圈,你也適合人類生活;正像你告訴巴黎老集會的成員,你是如假包換的人模人樣!」

  「這正是我想要的,我真的想要——」

  「那麼照我的勸告去做吧!另外要瞭解一點,所謂的永生乃是過完如凡人的一生後,再過另一個一生,周而復始。當然,其間可能有長時期的退隱、有打盹的時候,或只是冷眼旁觀。不過我們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投入洪流,投入時盡可能縱情的游泳,直到時間或悲劇意外打倒我們,正如凡人的遭遇,一無兩樣。」

  「你會結束退隱,再投入洪流嗎?」

  「當然,一定會的。當時機來到,世界又繽紛有趣時,我就不能抗拒了。那時我會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閒逛,我會取一個名字,會做些事情。」

  「那麼就現在呀!跟我一起!」哦!阿曼德痛苦的回聲。卡布瑞離開十年後徒勞的懇求。

  「這個邀請比所意識的更吸引誘惑呢!」他回答道:「但我若跟你一起,會對你造成很大的傷害,我會站在你和世界的中間,我沒辦法呀。」

  我搖搖頭,滿懷苦澀的往外看。

  「你要繼續活下去?」他問道:「或者你要卡布瑞的預言成真?」

  「我要繼續活下去!」我說。

  「那你非得走不可——」他說:「從現在起一個世紀,或者更快些,我們將再相見。我不會仍在這個島嶼上,我會帶「那些必須照顧者」到另一個地方;但是不論我在哪裡,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的。那時將倒過來,我會不要你離開我,我將成為請求你留下的人;我將愛死了與你為伴,愛死了與你聊天。其實僅僅只是看到你,看到你的精力,你的魯莽,你對任何事的質疑與不盲信——所有關於你的一切,我已經愛得太情難自己了。」

  我幾乎不能聽下去了,我快崩潰啦,我恨不得懇求他讓我留下來。

  「絕對不可能嗎?」我問:「馬瑞斯,你這一輩子不能割愛給我嗎?」

  「絕對不可能——」他說:「我可以永遠不斷得告訴你故事,然而故事絕非真正人生的代替品。請相信我,我曾嘗試割愛,但從沒成功過。我不能教導你人生

  能教導你的事。我在阿曼德那麼年輕時締造他,乃大錯特錯;幾世紀以來他的愚行和受苦,即使到現在,我仍覺得罪衍難贖。你在本世紀把他趕進巴黎中心,對他是好事,但是我擔心,對他來說仍嫌太晚了。相信我,黎斯特,我說的話總有道理在。你必須好好去過完整多彩的一生,那些人生經歷機會被剝奪者,總不免受困於不滿足的網裡。最終不是逃不出來,就是在不滿足裡自我毀滅。」

  「那麼卡布瑞呢?」

  「卡布瑞曾有她豐富的生命,也幾乎面臨了她的死亡。只要她願意,她有再進入世界的力量,不過,也許她寧可無限期住在世界邊緣地帶呢!」

  「你認為她會再進入世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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