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外國文學 > 吸血鬼黎斯特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我要求單獨相處的時候,衰弱的那位退回一步。我直接走到書桌,注視著長老。

  「我應該做什麼呢?」我以希臘話問。

  他突然抬頭望我,在他臉上我看到所謂的智慧。

  「我可以進一步問你問題嗎?」我問道。

  我小心翼翼的開口。態度即不拘謹,也未刻意的尊敬;語氣尤其儘量保持從容自在。

  「你像探尋什麼呢?」他突然以拉丁語問我。冷冷地,嘴角向下撇,態度帶著輕率與挑戰。

  我放心地改口,也用起拉丁語來。

  「你已聽到我告訴另一位的話——」我以同樣隨便的態度敘述,指出我是如何在凱爾特由小叢林之神所締造。又如何遵囑特來發現眾神在火焰中死亡的原因。

  「你並不真正代表小叢林之神而來。」他說著,口吻一如先前的嘲弄。他沒有抬起頭,僅只視線朝上,使得他的眼神似乎更具挑戰性與傲慢味。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我說:「不過如果我們以這種方式滅亡,我想知道為什麼;發生過一次的,就會發生第二次。我還像知道我們是否真神?若是真神,我們對人類又有何義務?「天父地母」是真的存在嗎?或者他們只是傳說?這一切是怎麼開始的?我當然想知道。」

  「由於意外。」他說。

  「意外?」我身子向前傾,我大概聽錯了吧!

  「開始時是出於意外——」他冷冷地說。口氣不但令人難以親近,也清楚暗示我的問題是荒謬的。「四千年以前,事情之發生是由於意外,不過,以後的故事卻附加上魔法和宗教外衣。」

  「你在告訴我事實,是嗎?」

  「為什麼我不說事實?為什麼我要防護事實?為什麼我自找麻煩跟你說慌?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在乎你是誰。」

  「那麼你可以向我解釋嗎?由於意外而發生是什麼意思?」我進一步追問。

  「我不知道。我也許會解釋,也許不會。這一刻,我說的已比幾年前加起來的話還多。發生意外的故事不比神話來得悅耳動聽,但至少是真實。不過,一般人寧可選擇神話,你真正想知道的也是神話,不是嗎?」他的聲音提高,身子也微微起立,好像生氣的聲音在推動他的腳似的。

  「我們創造的故事,類似希伯萊人的創世紀,類似荷馬的傳說,也像你們羅馬詩人歐維德和維吉爾的胡言亂語。」他站著大聲說。黑色的前額,青筋暴露,手握拳在書桌上。「這種傳說充斥在這些房間裡的文件上,也在讚美詩的咒文中片段浮現。你想要聽嗎?」

  「告訴我你真正想說的。」我說道,試著讓自己鎮靜下來。他音量之大刺疼我的耳膜,我聽到附近的房間,有東西在搖動。其它怪物,像帶我來的乾枯傢伙,躲在遠處徘徊。

  「你也許可以先說——」我尖刻的表示:「你為何在亞歷山大城裡,跟蹤到我的房間?是你帶領我到這兒來的。你為何要如此?為了嘲弄我?為了咒駡我亂問問題?」

  「小聲一點。」

  「我也可以對你說同樣的話。」

  他平靜地上下打量我後微笑了。他張開雙手,好像表示歡迎或有所建議,之後又聳聳肩。

  「我希望你告訴我有關意外的事——」我說:「如果你認為有必要,我會懇求你告訴我。好吧,我該怎麼做,你肯說呢?」

  他的臉容一再明顯的轉變,我能夠感覺到他在思索,但是察覺不到他在思索什麼,我只感到一種高亢的情緒高低起伏。當他再開口時,聲音變得低沈。好像在抗拒悲傷,又好像有東西在勒住他似的。

  「聽聽我們古老的故事吧!」他說:「有一位好神,名叫歐塞裡,他是埃及的第一位法老,時間早在文字發明前的古老時代。歐塞裡被邪惡之徒所殺,他的妻子埃西斯,把他身體殘骸一一收集起來,後來他成為不死幽靈,統治死亡的王國,也就是月亮與夜晚的王國。愛慕他的女神,為他帶來獻祭的鮮血。不料,祭司們卻偷取他不死的秘密;所以他的崇拜儀式只能在秘密中進行;他的廟宇只有信徒知道,以免洩密,慘遭太陽神烈焰之害,你瞧,傳說中確有真實成份的。國王發現了一件意外事件,或者說,他本身就是意外事件的受害者;他變得擁有非自然的能力,得以對付身邊的邪惡。為此他製造了膜拜者,把他們限制在職責與祭典工作中;並且限制有法力之血只能行善,不得別用。這就是我們存在的起源。」

  「「地母和天父」是埃西斯和歐塞裡?」

  「是,也不是。他們是最初的兩位。埃西斯和歐塞裡是在神話裡使用的名字。也或許是古老崇拜者移用的名字。」

  「那麼發生什麼意外呢?意外又怎麼被發現的?」

  他默默看了我一會,然而坐下來。眼睛像剛呆呆瞪視著遠方。

  「為什麼我應該告訴你?」他問道,這一次,他的問話似有新的意思,好像他很誠摯,必須自我先衡量答案一番。「為什麼我得有所行動?如果太陽出了地平線,而「天父地母」不肯從沙中起身拯救自己,我為什麼要管呢?我為什麼要說話?我為什麼該長久做一件無意義的事呢?」他又再看著我。

  「這就是真相?「天父和地母」走到太陽底下?」

  「留在太陽下,我親愛的馬瑞斯。」他說道,他認識我的名字讓我吃驚不已。「他們是留在太陽裡。「地母和天父」並無意行動,他們只是偶爾彼此耳語,誰找他們要求治癒的血他們就打倒誰。如果他們肯讓我們喝治癒的寶血,我們的灼傷都得以復原。「天父和地母」已活了四千年,他們的血在季節的遞嬗,與不斷的啜飲之中,日益茁壯有力。他們的血肉饑餓而更誘發強壯,因為透過饑餓之驅使,更能享受新力量的愉悅。但是擁有寶血的「天父地母」,並不在乎他的兒女,他們甚至也不在乎自己;或許在過了四千年漫長歲月之後,他們唯一的希望是見見太陽呢!」

  「自從希臘來到埃及,自從古老文明藝術沒落。他們沒跟我們說過話,沒讓我們看到他們眨眼。正如埃及現在只不過淪落為羅馬的穀倉,如今「地母和天父」也截斷我們之間的血緣聯繫;他們如鋼鐵一般,能毀我們於一旦。如果他們根本不在乎死活,為什麼我應該在乎?」

  我端詳他好一陣子。

  「你是說——」我問道:「天父和地母留在太陽下,是引起眾神火焚的原因?」

  他點點頭。

  「我們的血液來自他們!」他說:「那是他們的血液,血脈是直接相系的;降臨在他們身上的,自然也降臨在我們身上。如果他們燒毀,我們也就燒毀。」

  「我們和他們血脈相連!」我吃驚地低聲說道。

  「正確無誤,我親愛的馬瑞斯。」他說道,看著我,似乎在享受我的恐懼。「這就是為什麼地母和天父,他們被照顧保存好幾千年?這就是為什麼要供奉他們?這就是為什麼他們受崇拜?因為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也發生在我們身上。」

  「誰做了這件事?誰把他們留在太陽下?」

  他不出聲的笑了。

  「那是照顧他們的傢伙。」他說:「那個傢伙已不能再忍受,神聖的重擔挑得太久,又不能說服誰來承接重擔;最後他哭泣而顫抖,把他們從沙漠裡帶出來,把他們像兩尊雕像似的留在那兒。」

  「而我的命運與這個有關?」我喃喃低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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