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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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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們對此顯得這麼平靜,這有點名堂。」又是一陣沉默。最後被市琳克羅小姐尖聲尖氣的嚷嚷打破:「的確,我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巴納德先生,不過,我得說我一直都以為你是在隱姓埋名地旅行。」他們幾個都驚疑地看著她,布琳克羅小姐繼續說:「我記得康維曾說過我們大夥都得把姓名寫在信裡,而你說這對你無關緊要,我當時就想巴納德很可能不是你的真名。」 這位罪犯一面勉強地擠出一點微笑,一面又點上一支雪茄,「女士,」他終開了口,「你不僅是一位精明的偵探,而且你剛巧為我目前的處境找到一個很婉轉的說法,我在隱姓埋名地旅行。你把它說了出來,而且說得對極了。至於你們兩位小夥子,你們已經把我認了出來,從某種角度講我並不感到遺憾。要是你們都看不出什麼蛛絲馬跡,我還可以想方設法。但想想我們現在都已定數的處境,似乎再跟你們唱高調吹大牛可不是那麼好了。你們都對我很好,所以我不想惹太多的麻煩。看來,我們還得齊心協力共同面對今後的日子,不論更好還是更糟,也只有靠我們互相幫助找到出路。至於以後發生的事情,我們也就聽之任之了。」 這些話在康維聽來都很有道理,他很關切地看著巴納德,這也許有些古怪——這樣坦誠的賞識與這樣的時刻很不相稱,只要想想這位粗眉大眼、肥胖、幽默感很強,看上去像慈父一般的人就是一位世界級的詐騙犯,也夠荒唐的了。 他看去遠遠不像那種人,受過不錯的教育,本該成為一個很受歡迎的預備學校校長。在他輕鬆快活表情的背後隱隱顯現著新近引起的緊張和焦慮,但這並非意味著這輕鬆快活是強裝出來的。從廣義上說,他顯然是一個表裡如一的傢伙,就天性而言是盞明燈,從職業來說則是條鯊魚。 康維說:「不錯,我敢肯定這樣最好不過。」這時巴納德笑出聲來,好像擁有一種僅有此時此刻才發揮得出的更深一層的幽默感。「老天爺,這可是太奇妙了,」他大叫著,一面四肢攤開地靠回椅子,「整個是一樁他媽的倒黴事,我是說,橫穿過歐洲,然後經土耳其和波斯最後摸到那個簡陋的小鎮!警察者跟著我,聽著——在維也納他們差點把我給逮住!被人追蹤的感覺起初還真刺激,不過,很快就感到緊張不安,在巴斯庫才很好休息了一下,我當然以為在革命的混亂中會安全些。」 「果然如此,」康維微微笑道,「除了子彈之外。」 「是啊,快要不用東逃西竄了吧,這槍子又來搗亂。告訴你吧這可是非常艱難的抉擇——是留在巴斯庫吃槍子呢,還是乘坐你們英國政府的飛機然後去接受早已等在另一頭的那副手銬,這兩者我都不甘心哪。」 「我記得你那時真是這樣。」 巴納德又大笑起來,「就是這麼回事,而且,你自己也可以揣測得出當初的計劃全打亂之後飛機把我們帶到這裡我並沒有多少憂慮。這是一個絕頂的秘密,不過,從我個人而言,這是再好不過了。已經心滿意足了,還發什麼牢騷呢,我可不是那樣的人。 康維報以更熱誠的微笑,「好一個明智的態度。但我以為你也做得太過了點,我們都有些懷疑你何以能做到如此無憂無慮。」 「哦,我是心滿意足,當你適應了之後,這個地方也不差的嘛,開始覺得有些冷,但什麼事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吧。要說改變環境,這可是個又好又清靜的地方。每年秋季我都去棕櫚海濱去做臥床療養,可他們不給你做,那種地方老處在一種千篇一律的喧嚷紛亂之中,而在這裡我想我逐漸得到了醫生所吩囑的東西,當然,對我來說是一種很高雅的感受。我現在吃的完全不一樣,我不可能看錄相,我的經紀人也無法與我打電話。」 「我敢說他希望能夠和你通話。」 「當然。有那麼一點小小的亂子要清理一下,這我知道。」 他說得如此輕巧,讓康維忍不住回道:「我可不大精通人們所說的高額融資。」 這美國人很直率而欣然地承認道:「高額融資往往指太多的空話。」 「所以我經常懷疑。」 「聽著,康維,我給你打個比方。一個伐木工做他幹了多年的,而且是其他很多伐木工一直在做的行當,可市場行情卻突然變得對他很不利,他沒有辦法,只有打起精神等待轉機,可是這轉機不知怎麼沒有像往常那樣到來,而當他已損失掉一千萬美元左右時他在某張報上讀到一個瑞典教授設想世界末日就要到來。現在我問你,類似這種事能夠挽救市場嗎?當然,這讓他小小吃了一驚,可他還是未能擺脫困境,而直到警察來了他仍在那兒——假如他正在等待他們,我可沒這麼幹。」 「你自己認為這一切只能怪運氣不佳噗。」 「唉,我確實有一大筆錢。」 「你還佔有別人的錢財。」馬林遜氣憤地插了一句。 「是的,確實如此,但為什麼呢?因為他們都不問青紅皂白地想撈一把,卻沒有本事自己去弄。」 「我不同意。這是因為他們信得過你,並相信他們的錢財會安全無事。」 「晦,什麼安全,不可能安全。任何地方都沒有安全。那些認為有安全的人,就像一大群在颱風中試圖躲在一把傘下的笨蛋。」 康維安慰他說道:「哦,我們都認為你不可能對付颱風。」 「我甚至不能假裝著去對付它,就像咱們離開巴斯庫以後出了事請你也沒辦法一樣。當時我注意到你在飛機上一直保持死一般的冷靜而馬林遜卻在那兒坐立不安時一樣,你清楚你對此毫無辦法,也毫不在乎,正像我自己面臨企業崩潰時一樣的感覺。」 「一派胡言!」馬林遜吼道,「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避免詐騙,這只是按什麼樣的規則進行遊戲的問題。」 「可當這場遊戲將要亂了套的時候,這真他媽難以做到。此外,世界上也沒有一個人具體地清楚什麼才是規則;所有哈佛和耶魯的教授也無法告訴你。」 馬林遜輕蔑地駁斥道:「我指的是日常生活中那些非常簡單的規律。」 「那麼,我想你指的日常生活並不包括經營信託公司吧。」 康維很快地插話道:「咱們最好不要爭執。我也絕不反對把你的事與我的情況相比。毫無疑問我們不久前經歷的那次被迫的飛行,確實與我們的初衷大相徑庭。然而,我們現在都在這兒,這才是重要的。我同意你說的發牢騷很簡單,但想想這事如此莫名其妙,這4個人偶然之中坐上飛機卻被綁架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其中的3位能夠找到一些安慰。就像你想做臥床療養而且需要一個藏身之處;布琳克羅小姐感到是主的召喚要她給未開化的藏族人宣講經。 「那誰是你們數落的第三個人?」馬林遜插嘴道,「可別是我。」 「我說的包括我自己,」康維答道,「而我的理由可能是最簡單不過了——我就樂意在這兒。」 不久,康維一如往常地到那片臺地和菏花池邊漫步,每晚在這裡獨步漸成了他的習慣。他感到一陣奇特的舒坦與安逸湧遍整個身心,的確,他非常喜歡香格里拉。她的氛圍越是平靜,她的神秘感就越激蕩人心,而且整個的感覺是愜意而令人欣快的。這麼些天來他逐漸對喇嘛寺及其居民形成一種奇妙而又很明確的看法;他的腦子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但內心仍然鎮定自若。像一個數學家解一道深奧的題目,他為此焦慮,但顯得很平靜而且不受個人情感的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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