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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至於那個伯利雅特,康維認為還是把他當作巴納德好些。關於他是非功過和身份的問題也就漸漸淡出整個背景,除了他那句妙語「整場遊戲都亂了套了」還在康維的腦海中不斷迴響,而且要比這個美國人可能想表達的意味更深長。他覺得這話的真實性遠不限於美國金融及信託公司的經營管理,它也適用于巴斯庫、德裡及倫敦,還有諸如戰爭策劃部、帝國大廈、領事館、貿易租界,以及政府大樓內的晚宴等等這類場合;這個重新組合中的世界到處彌漫著死亡與毀滅的氣息。巴納德的慘敗也許僅僅只比康維自己的跟頭要更有戲劇色彩,這整場遊戲毫無疑問是到了亂七八糟的地步;幸運的是這些玩遊戲的人們並沒有像遊戲規則本身鋪攤在那些不可挽回的廢墟之上。從這個意義上講銀行家們是不幸的。

  可是這裡,在香格里拉,一切都處在深深的平靜之中。沒有月色的天空中星星也使勁地閃爍著光芒,而卡拉卡爾的頂峰亦透出一抹淡藍色的光彩。

  後來康維瞭解到倘若計劃有所變動,外面的腳夫可能很快就會到來。他不會因為有等待的間隙而過度地高興,巴納德也不會。他露出一絲發自內心的微笑——真的很有意思——他突然悟到自己仍然喜歡巴納德。或許,他還沒發覺這種樂趣。從某種意義上講,因一億美元的損失把一個人送上審判台怎麼說都不過分。如果他只是偷一塊表什麼的就好辦多了。可話又說回來,一個人又怎麼會丟失一億美元呢?或許,一個內閣大臣應該輕率地宣佈說他的資產已被賜給印度,只有這種意義上才成立。

  而此刻康維又一次尋思什麼時候才能與送貨的腳夫一起離開香格里拉。他想像著那綿長、艱辛的旅程,還有終於到達錫金或巴基斯坦的某個莊園主的廊房那一刻的情景——那時他該會多麼地欣喜若狂。然而,可能也會有那麼點失落感。然後,就是第一次見面禮節性的握手和自我介紹;第一批的飲料美酒就擱在娛樂廳前的遊廊上;然後被陽光照成古銅色的面孔上那雙直露不諱的懷疑目光盯著看他。在德裡,肯定要與總督和總司令會見;還有戴頭巾的僕從們的額手禮;沒完沒了的報告需要起草發送,或許還要回一趟英國,去一趟白廳;在P&O玩幾局牌,政務次官鬆弛軟弱的手掌同你握手;接受報社的採訪;聽那些娘們做作而堅硬的性饑渴式的怪叫。——「這確實是真的嗎?康維先生,那時你在西藏……」有件事是毋庸置疑的,他將能夠憑自己的奇談怪論在外邊混吃混喝起碼一個季度。可他會樂意嗎?他記起戈登在喀土穆的最後日子裡寫下的一句話——「我寧願像一個托缽僧那樣生活,與救世主瑪赫迪一道而不願在倫敦夜夜都去外面混飯吃。」康維對此還不是絕對的厭惡而僅僅是一種預料。用過去時去講他的經歷將得忍受很多,也會帶給他些許的悲哀。

  突然,正在苦思冥想中的他發覺張已走近。「先生,」這漢族人先開了口,他那溫和、輕柔的聲音開始由慢到快,「我很自豪能給你們帶來重要消息。」果然,這些送貨人提前到達了,康維一猜就猜到了。也奇怪,他最近幾天老想著這事。

  他突然感到一陣極度的悲哀,雖然他也有所準備。「哦?」他表示詢問。

  張看來確實很激動。「親愛的先生,祝賀你。」他接著說,「我很高興能承擔幾分責任——經我多次親自向大喇嘛竭力推薦之後,他已經決定要立刻召見你。」

  康維的眼睛瞪圓了,「你說得不像往常那麼清楚連貫,張,出了什麼事?」

  「大喇嘛派我來找你。」

  「我也這麼想,可怎麼這麼大驚小怪?」

  「因為這非常異常而且前所未有——連我都一直渴望有這種機會卻未敢料想,你才來了兩個星期就被他召見!以前從來就沒有那麼快過!」

  「我仍然不太明白,你知道,我要去見大喇嘛——那還行,可是還有別的事沒有?」

  「還不夠嗎?」

  康維笑了,「絕對夠了,請你放心好了——不要以為我不懂規矩禮貌。實際上,我腦子裡有一個很不平常的想法。不過,現在用不著在意那些了。能見到這位紳士,我當然感到榮幸,時間是在什麼時候呢?」

  「現在,我就是派來叫你的。」

  「是不是晚了點呢?」

  「這關係不大。先生,你很快會明白很多事情。我可不可略表高興的心情,這段時間——總令人尷尬——而現在快結束了。相信我,很多時候我不得不拒絕告訴你們一些情況,這我也非常厭倦,現在我非常欣慰,這種令人不快的搪塞再也沒有必要了。」

  「你真是個怪人,張,」康維答道,「不過,咱們走著瞧,不用再說什麼了。我有很好的思想準備,感謝你好言過律,請帶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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