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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四


  "您說的是什麼呀?"迪爾西說,"您不知道她什麼事也沒有嗎?"我敢打賭,不到天黑她就會從這個門裡走進來。"

  "胡說八道,"康普生太太說,"這種事情是遺傳的。有什麼樣的舅舅,就有什麼樣的外甥女。或者說,有其母必有其女,我不知過她象誰更加不好,都好象是不在乎了。"

  "您老是這麼說又有什麼意思呢?"迪爾西說。"再說她又何必想不開要走那樣一條路呢?"

  "也不知道,昆丁當時那樣做又有什麼理由呢?他究竟有什麼必要呢?不可能光是為了嘲弄我、傷我的心吧。這種事常是上帝不容的,不管誰當上帝也好。我是個大家閨秀。人家看到我的子孫這麼樣也許不會相信,可是我的確是的。"

  "您就等著瞧吧,"迪爾西說。"天一黑她准回到家裡來,乖乖的在她那張床上躺下,"康普生太太不說話了。那塊浸透了樟腦的布鎮在她的前額上。那件黑睡袍橫撂在床腳處,迪爾西站在門口,一隻手搭在門把上。

  "好吧,"康谷生太太說。"你還有什麼事?你要給傑生和班吉明弄點午飯,還是就此算了?"

  "傑生還沒回來,"迪爾西說。"我是要做午飯的。您真的什麼也不要啦?您的熱水袋還熱嗎?"

  "就把我的《聖經》拿給我吧。"

  "我今兒早上出去以前就拿給您了。"

  "你是放在床沿上的。它還能老在那兒不掉下去嗎?"

  迪西穿過房間來到床邊、在床底下陰影星摸了摸,找到了那本封面合撲在地上的《聖經》。她撫平了窩了角的書頁,把那本書放回到床上。康普生太太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她的頭髮和枕頭的顏色是一樣的,她的頭給浸了藥水的布包著,看上去很象一個在祈禱的老尼。"別再放在那兒了,"她說,眼睛仍然沒有睜開。"你早先就是放在那兒的,你要我爬下床把它撿起來不成?"

  迪爾西伸手越過她的身體,把那本書放在另一邊寬闊些的床沿上,"您看不出,沒法讀呀,"她說。一要不要我把百葉窗拉開一些?"

  "不要。讓它去得了,你去給傑生弄點吃的吧,"

  迪爾西走出去了。她關上門,回到廚房裡。爐子幾乎是冷的。她站在那兒時,碗櫃上面的掛鐘敲響了十下,"一點了,"她說出聲來。"傑生還沒回來。我看見了初,也看見了終,"她說,一面看著那冰涼的爐灶,"我看見了初,也看見了終。"她在桌子上放了一些冷食。她走來走去,嘴裡唱著一支讚美詩。整個曲調她唱的都是頭兩句的歌詞。她擺好飯食,便走到門回去叫勒斯特,過了一會兒,勒斯特和班進來了。班還在輕輕地哼著,仿佛是哼給自己聽似的。

  "他一刻兒也不停,"勒斯特說。

  "你們都先吃吧,"迪爾西說。"傑生不會回來吃午飯了。"他們在桌子邊坐了下來。班自己吃幹的東西完全不成問題,但是,雖然這會兒在他面前的都是冷的飯食,迪爾西還是在他下巴底下系了一塊布。他和勒斯特吃了起來。迪爾西在廚房裡走過來走過去,反復地唱她記得的那兩句讚美詩。"你們儘管吃吧,"她說,"傑生不會回來了。"

  傑生這時候正在二十英里以外的地方。早上,他出了家門,便飛快地往鎮上馳去,一路上超越了去做禮拜的緩慢行進的人群,超越了斷續刮來的風中夾帶著的專橫的鐘聲。他穿過空蕩蕩的廣場,拐進一條狹窄的小街,汽車進來後小街陡然變得更加聞寂了。他在一幢木框架的房子前面停了下來,下車沿著兩邊栽了花的小道向門廊走去。

  紗門裡有人在講話。他正要舉手敲門,忽然聽見有腳步聲,便把手縮了回來。接著一個穿黑呢褲和無領硬胸白襯衫的大個子走出來把門打開。這人有一頭又粗又硬的鐵灰色亂髮,三歡灰眼睛又圓又亮,象小男孩的眼睛。他握住傑生的手,把傑生拉進屋子,手一直握著沒有鬆開。

  "快請進,"他說,"快請進。"

  "你準備好可以動身了嗎?"傑生說。

  "快快進去,"那人說,一邊推著傑生的胳膊肘讓他往裡走,來到一個房間,裡面坐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你認得默特爾①的丈夫的吧,是不是?這是傑生·康普生,這是弗農。""

  "認識的,"傑生說。他連看也不著那人一眼。這時警長從房間另一端拉過來一把椅子,那人說。

  "咱們走吧,好讓你們談話。來吧,默特爾。"

  "不用,不用,"警長說,"你們只管坐你們的。我想事情還不至於就那麼嚴重吧,傑生?你坐呀。"

  "咱們一面走一面說吧,"傑生說,"拿上帽子和外衣。"

  "我們要走了,"那個男的說,一邊站起身來。

  "坐你們的,"警長說,"我和傑生到外面門廊裡談去。"

  "你帶上帽子和外農,"傑生說。"他們已經先走了十二個小時啦。"警長帶他回到門廊裡。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剛好經過門口,和警長說了幾句,警長熱情地、動作誇張地回答了他們。鐘聲還在鳴響,是從所謂"黑人山谷"那個方向傳來的。"

  "你戴上帽子呀,警長,"傑生說。警長拖過來兩把椅子。

  ①默特爾是警長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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