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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我料你也不能再有什麼作為了,"他說。"人家修改了法律,不讓在棉花市場上買空賣空了。"

  "修改了嗎?"我說。"我還沒聽說這檔子事呢。這消息准是西聯公司①播發的。

  我回到店裡。十三"點"。我才不相信有誰瞭解這裡面的奧妙呢;除了那些坐在紐約辦公室裡的大老闆,他們等著鄉下的土老兒捧著銀錢來到他們跟前求他們開恩收下。嗯,一個方才打電話的人顯出他對自己沒什麼信心了,我早就說了,如果你不打算聽取別人的意見,那麼你為這事付錢還有什麼意思呢。再說,這些人都是局內人,他們是瞭解一切情況的。我口袋裡就有一封電報。我只需證明他們利用電報局搞欺詐活動,就可以落實那是一家非法的投機公司了。我從來也不是一個舉棋不定的人。只是他媽的,它得象"西聯"那樣,是一家規模宏大。資本雄厚的公司,才能做到準時發出行情報告啊。他們迫不及待地給你發來一封電報,說什麼"尊戶今日帳目業已結清"。可是他們才不管別人的死活呢。他們是跟紐約集團位滌一氣的。這是明擺著的,誰都看得出來。

  ①美國的一家電報公司。

  我走進店裡,艾爾瞧了瞧他的表。可是他沒吭聲。等顧客走了,他才說:

  "你回家去吃午飯啦?"

  "我牙疼,得去看牙,"我說。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我在哪兒吃飯與他毫不相干,但是我還得和他一起在店裡呆上整整一個下午。我罪已經受夠了,若是他再要嘮叨個沒完就可真要受不了啦。我早就說過,要是一家鄉村小店老闆的話你也把它當一回事,那以後只有五百塊錢家底的人也要擺出一副有五萬塊的架勢了。

  "你應該跟我說一聲的,"他說。"我還以為你會馬上回來的呢。"

  "我這顆至牙任何時候都願意出讓,另外還可以倒貼你十塊錢,"我說。"咱們原先的協定是中午可以有一小時吃飯時間,"我說。"如果你對我的行為不滿意,該怎麼辦你很清楚。"

  "這我很清楚,也有一陣子了,"他說。"要不是看在你母親份上。我早就要發作了。她是一位我非常同情的太太,傑生。可惜的是我認識的其他人並不值得我同情。"

  "這種同情你還是留給自己受用吧,"我說。"我們什麼時候需要會預先通知你的。"

  "你幹那種勾當,我給你掩責已經有很久了,傑生,"他說。

  "是嗎?"我說,我讓他往下說。先聽聽他要說些什麼,然後再堵他的嘴。

  "你那輛汽車是怎麼弄來的?我相信我比她知道得更清楚。"

  "你以為你知道,是嗎?"我說。"你打算什麼時候出去廣為傳播,說我是從母親那裡偷來的呢?"

  "我什麼也沒說,"他說,"我知道你有她委託的代理權。我也知道她仍然以為我這個買賣裡有她一千塊錢的股本。"

  "好吧,"我說,"既然你知道得這麼多,我不妨再給你透露一點:你上銀行裡去打聽打聽,十二年來,我每月初一存入一百六十元,是存在誰的名下的。"

  "我什麼也沒說,"他說,"我只不過希望你以後最好小心些。"

  我也不再說什麼了。說了也沒用。我早就發現一個人思想僵化以後,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去死死抱住自己的成見不放。當有人自以為有什麼逆耳的忠言要奉勸你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向他說一聲"晚安,再見"。我很慶倖自己沒有那種脆弱的良心,否則,就得象看護有病的小狗似的老得哄著這良心了。如果我得象他那樣,處處謹慎小心,千萬不讓自己的小本買賣贏利超過百分之八,那我真還不如死了的好。我琢磨他以為只要超過了百分之八,政府就會拿禁止重利盤剝法來收拾他的。一個人給捆在這樣一個小鎮上,捆在這樣一個死氣沉沉的買賣裡,還有什麼盼頭。哼,要是讓我把他的買賣接過來,一年之內,我可以讓他下半輩子再也不用幹活;不過他又會把錢全都捐給教會什麼的。如果說有什麼讓我最最不能容忍,那就是一個偽善者了。這種人以為凡是他沒有完全弄清楚的事裡面就有溪蹺之處,一有機會他就覺得自己在道義上有責任把這跟他根本無關的亭去告訴第三者。依我說,如果我覺得每逢有人幹了一件我不太明白的事我就認為他是一個騙子,那麼,至少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從店堂後面他那堆賬本裡找出一些問題來,這些賬本在一般人看來根本不值得為此奔走相告,不值得去告訴我認為應該知道的人,這些人知道的實際情況沒准比我知道的還多呢,而且即使他們不知道,那也不關我的屁事。這時候艾爾說,"我的賬本是對任何人都公開的。任何有關的人或是自以為在本字號內有權益的女士都可以到後面房間來查閱,我是無比歡迎的。"

  "當然羅,你是不會說的,"我說①,"你還沒能說服自己的良心來這樣做呢。你僅僅會把她帶到後面的賬房間去讓她自己去發現。你自己是不會說的。"

  ①傑生這一句話接上頁第11行艾爾所說"我什麼也沒說"一語。

  "我無意干預你的事務,"他說。"我知道你也象昆丁一樣,在某些方面很不得意。不過你母親命也是夠苦的,如果她上這兒來問我你為什麼辭職不幹,我就只能如實奉告。那倒不是因為那一千塊本身。這你是明白的。問題是,如果一個人的實際情況與他的賬面不符,那麼這個人是什麼也於不成的。而且我也不想對任何人說謊,不論是為我自己的事還是為別人的事。"

  "那麼,"我說,"依我看,比起我來,你的良心是個更得力的夥計羅;它到了中午不用回家去吃飯。不過,可別讓你的良心來敗壞我的胃口,"我說,因為我的天哪,我怎能把事情辦好呢,有那麼一個家,有那麼一個母親,她一點不管束凱蒂也不管束任何人,就象那回她恰巧撞見有個小夥子在吻凱蒂,第二天一整天她穿了喪服戴了面紗在屋子裡轉來轉去,連父親也沒法讓她說出一句話,她僅僅是一面哭一面說她的小女兒死了,而凱蒂當時還只有十五歲,照這樣下去,要不了三年我媽就得穿上苦行僧的粗毛約成的內衣,說不定還是用沙皮紙糊的呢。我說,瞅著她①跟每一個新到鎮上來的推銷員在大街上兜過來逛過去,你們以為我受得了嗎?他們走了,還要跟路上碰到的推銷員說,到了傑弗生,可以上哪兒去找一個熱辣辣的小妞。我並不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我不能白白養活一廚房的黑鬼,也不想把州立精神病院的一年級優秀生硬留在家裡。血統高貴,我說,祖上出過好幾位州長和將軍呢。幸虧咱們祖上沒出過國王與總統,否則的話,咱們全家都要到傑克遜去撲蝴蝶了呢。我說,如果班是我的孩子,那當然很糟糕;不過我至少可以從一開頭就確定這是一個外來的野種,可是到現在這個地步,即使讓上帝老兒來判斷,他也弄不清這筆糊塗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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