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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懶散的勞裡(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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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來應該告訴我的,以免我亂說話責備你。這時候我本應對你更親切、更耐心的。我從來就不喜歡那個蘭德爾小姐,現在我恨她了!」機靈的艾美說,這次她希望把事情弄確實。 「去他的蘭德爾小姐!」勞裡打掉了臉上的帽子,他的神情明白無疑地表露出他對那位年輕女士的看法。 「對不起,我還以為——"艾美很有外交手段地打住了話。 「不,別以為了。你十分清楚,除了喬我誰也不在乎,」勞裡用他以前那種激動的語氣說,一邊將臉轉了過去。 「我真的這樣以為。可是他們從來沒說起過這事,你又離開了。我猜想我弄錯了。喬不願對你表示親切?怎麼回事?我肯定她深愛著你。」「她確實親切,可是方式不對頭。要是我像你認為的那樣一無是處,她不愛我是她的運氣。可我現在這樣是她的過錯,你可以這麼告訴她。」說著他臉上又恢復了那種不容置疑的酸楚表情。艾美急了,她不知道用什麼來安慰他。 「我錯了。我不知道,非常抱歉我那樣焦躁,可是,我希望你能承受得起,特迪,親愛的。」「別這樣叫我,那是她對我的稱呼!」他急速做了個手勢,阻止她用喬那種半是親切半是責備的語調說話。」等到你自己嘗試過這滋味再說吧,」他低聲補充道,一邊成把地拔著青草。 「我會像男子漢似地接受它,要是不能被人愛,也要被人尊重,」艾美決然說道,對這種事一無所知的人們常有她這種決心。 勞裡本來自以為十分出色地接受了他的失戀。他沒有悲歎,沒有要求同情,他將煩惱帶走了,獨自化解。可艾美的講座使他對這件事有了新的認識。他第一次看清楚了,首次失敗便灰心喪氣,將自己封閉在鬱悶、冷漠的心境中,真的是意志薄弱,而且自私。他感到仿佛突然從憂愁的夢境中掙脫出來,不可能再睡了。他很快坐了起來,慢慢地問道:「你認為喬會像你那樣看不起我嗎?」「要是她看到你這個樣子,會的。她討厭懶散的人。你為什麼不去做些出色的事,使她愛上你呢?」「我盡力了,可是沒用。」「你是指以優異的成績畢業?這沒什麼了不起。為了你爺爺,你本來就應該這樣做。花了那麼多時間、金錢,每個人都認為你能學好,要是失敗那真是恥辱了。」「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我真的失敗了,因為喬不肯愛我,」勞裡說。他手托著頭擺出一副心灰意懶的樣子。 「不,你還沒有,到最後你才能這麼說。學業這件事對你有好處,它證明只要你去做,就能做出成績。只要你著手去幹一件事,不久你就又會回歸到以前那個幸福愉快的自我。你會忘掉煩惱的。」「那不可能。」「試試看吧。你不必聳肩,想著:『她對這種事知道得還不少。'我不是自作聰明,但是我在觀察著,我看到的要比你想像的多得多。儘管我無法解釋原因,我對別人的經歷以及自相矛盾的言行感興趣,我記住這些,作為自己的借鑒。你願意的話,始終愛著喬吧,但別讓它毀了你。因為得不到你所要的便仍掉那麼多優良天賦,這樣做不道德。好了,我不再教訓你了,我知道,儘管那女孩無情,但你會清醒過來,做個男子漢的。「有幾分鐘時間兩人都沒說話。勞裡坐在那兒,轉動著手指上的那個小指環,艾美為剛才一邊說一邊匆匆勾勒的草圖做最後的潤色。過了一會兒,她把畫放在他膝上,問道:「你覺得怎麼樣?」他看著便笑了起來,也由不得他不笑。畫畫得極好——草地上躺著個長長的、懶洋洋的身影,無精打采的面孔,半閉的雙眼,一隻手捏著支香煙,發出的小小煙圈在做夢者的頭頂上繚繞著。 「你畫得多好啊!」他說,對她的技藝由衷地感到驚奇和高興。然後他又似笑非笑地補充道:「對,那就是我。」「是你現在的樣子。這是以前的你。」艾美把另一張畫放到了他手中這一張的旁邊。 這一張沒有剛才那一張畫得那麼好,但是畫面有活力,有生氣,彌補了許多不足。它那樣生動,使人回憶起過去。年輕人看看畫,臉上突然掠過一絲變化。這只是一張勞裡馴馬的草圖:他的帽子和外衣都脫下了,活躍的身段,堅定的臉孔,威風凜凜的姿勢,每一根線條都充滿精力與意義。那匹漂亮的馬兒剛被馴服,它立在那兒,在拽得很緊的韁繩下弓著脖頸,一隻蹄子不耐煩地在地上刨著,豎著的耳朵仿佛在傾聽它的征服者的聲音。馬被弄亂了的鬃毛,騎士飄拂的頭髮以及直立的姿勢,這些都暗示著引人注目的突然運動,那種運動具有力量、勇氣與青春的活力。這和那張"無所事事樂悠悠"畫像中懶洋洋的優雅姿態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勞裡什麼也沒說,但是他的目光從一張畫掃到另一張。艾美看到他臉紅了,他抿住嘴唇,好像在讀著艾美給他的小小功課,並加以接受了。這使艾美滿意。她不等他開口,便輕快地說——「你可記得那天你裝扮成帶頑皮小妖的牧馬人,我們都在旁觀看?梅格和貝恩嚇壞了,喬卻拍著手歡跳。我坐在籬笆上畫下了你。前些天我在畫夾裡發現了那張草圖,潤了色,留著給你看呢。」「非常感謝。從那時起你的畫技有了很大的長進,恭賀你。 在這'蜜月天堂',我得冒昧提醒你,你們旅館晚飯時間是五點?」勞裡說著站了起來,他笑著鞠了個躬,歸還了畫像。他看著表,仿佛在提醒她,即使是道德教育也應有結束的時候。 他試圖恢復他先前那種懶散、冷淡的神氣,但現在卻是做作出來的了,因為那個刺激比他願意承認的還要有效。艾美感覺到了他態度裡的一絲冷淡。她自言自語道——「我冒犯了他。好吧,要是對他有好處,我感到高興。要是使他恨我,我感到遺憾。但是,我說的是實情,我一個字也不能收回。」回家的一路上,他們談笑風生,令站在車後的小巴普蒂斯特以為先生和小姐處於愉快的情緒中。但是兩個人都感到不安:友好的坦率被攪和了,陽光中有了一道陰影,而且,儘管表面上十分歡快,兩個人內心都暗自不滿。 「今天晚上我們能見到你嗎,monerère?」他們在艾美嬸娘屋門邊分手時,艾美問。 「不巧我有個約會。Aurevoir,mademoiselle。」勞裡彎下腰,像是要去吻她的手,這種異國的道別方式對他比對許多人更適合。他臉上的某種神情使艾美趕忙熱情地說——「不,勞裡,對我和平常一樣吧。用那以前的好方式道別。 我寧願要英國式熱誠的握手,也不要法國式感情用事的問候道別。」「再見,親愛的,」勞裡用艾美喜歡的語調說出這幾個字,熱烈地握了握她的手,幾乎弄疼了她,然後離開了。 第二天早晨,他沒有像往常那樣來訪,艾美接到一張便條,開始讀時笑了,看完卻歎了口氣。 我親愛的良師門將: 請代我向嬸嬸道別。你自己也不妨得意,因為,「懶勞倫斯"像個最好的男孩,到他爺爺那兒去了。 祝你冬日愉快!願上帝賜給你幸福的玫瑰穀蜜月!我想弗雷德會從一個喚醒者那裡得到好處的。告訴他這點。恭喜恭喜! 感謝你的,忒勒馬科斯 「好小夥子!他走了我感到高興,」艾美贊許地笑著說。可是轉眼間,她環顧空空的屋子,臉拉了下來,不由歎道:「是的,我是高興,可是我會想念他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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