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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一個影子在牆的缺口前邊經過,月光在粗糙的石頭牆上映出了個不成比例的人形。布裡蒙達立刻明白了,是路上遇到的那個教士。教士曾告訴她應當在什麼地方找住處,現在是來看看她是不是按照他說的做了,不過他不是出於基督教的慈善。布裡蒙達悄悄地往後邊躺下,一聲不響,也許教士看不到她,也許看見了之後對她說,好好休息吧,可憐的生靈,你太累了,若果真如此那倒是個名副其實的奇跡,很有教益的奇跡,但事實上不是這樣,事實上教士是為滿足肉欲而來,對他我們也不能過分怪罪,在這荒山僻野,在這世界屋脊,人們的生活太痛苦了。人影把牆缺口的光線全都遮住了,是個又高又壯的男人,已經聽到了他的呼吸聲。布裡蒙達已經把旅行背袋拉到一邊;當男人跪下來的時候,她迅速把手伸進背袋裡,像抓住一把匕首一樣抓住假手的樣眼。

  將要發生的事情我們已經知道了,從埃武拉那位鐵匠打制勾子和假手的時候就寫清楚了,現在其中一個在布裡蒙達手中,至於另一個在哪裡,誰看見了誰就告訴我們吧。教士摸了摸布裡蒙達的兩隻腳,慢慢地把她的兩條腿分開,一條往這邊,另一條往那邊,女人一動不動,這更使他欲火中燒,也許她醒著,喜歡要這個男人;裙子已經撩到上面,教服也卷起來了,教士的手往前摸,探索道路,女人顫抖了一下,但沒有其他動靜;教士喜出望外,把他的那個器官推向那個看不見的地方,當感到女人的兩隻胳膊摟在他的背上時更是樂不可支,多明我會教士的生活中也有這等喜事。布裡蒙達兩隻手猛地一用力,假手刺入他的肋骨,頃刻間他的心臟就開了花,假手仍在往下刺著,20年來假手一直在尋找殺死第二個人的機會。

  教士喉嚨裡開始形成的吼叫沒有來得及出口就變成了臨死前的嘶啞喘息,但這喘息聲非常短。布裡蒙達蜷起身子,嚇得魂不附體,這倒不是因為殺死了一個人,而是由於感到那壓在她身上的軀體比她重兩倍。她用胳膊肘猛地一推,總算從那男人下面出來了。月光照在白色教士服上,一片黑乎乎的血污正在擴展。布裡蒙達站起來仔細聽聽,廢墟裡沒有一點聲響,只有她的心在跳動。她摸索著找到旅行背袋和外衣,用了很大力氣才拉出來,因為外衣卷在了教士的腿上,然後把這兩件東西放在月光照著的地方,接著又返回那男人身邊,緊緊拉住假手的掉眼往外拽,一次,兩次。由於教士的身體體蜷曲了,那鐵傢伙大概卡在了兩個肋骨之間。

  布裡蒙達急了,用一隻腳踩住那男人的脊背,猛地一使勁才拔了出來。一陣濃液的咕嘟聲,黑色的血污像河水氾濫一樣四處奔流著。布裡蒙達在教士服上擦乾假手,收進旅行背袋,把背袋和外衣一甩搭在肩上。剛要離開這裡,卻又回頭一看,發現教士穿著一雙便鞋,她又走過去把鞋扒下來,死人可以光著腳到他必須去的任何地方,不論是地獄還是天堂。

  布裡蒙達在斷牆映出的陰影中停下來選擇該怎麼走。不應當穿越修道院前的廣場,那樣可能被什麼人看到,也許有另一個教士知道這個秘密,正等著前一個教士回去,耽擱這麼長時間,他一定還在盡興地玩呢,這些混帳教士,布裡蒙達低聲言自語地說。現在她不得不勇敢地面對一切可怕的東西,狼,而且不是神話中的狼,還有難以看見的在地上爬行中的蠕動聲,這她已經聽到過了,還必須到前進的叢林裡去尋找道路,在叢林裡才不會被發現。

  她脫下自己已經破爛不堪的木屐,穿上死人的便鞋,這鞋子太大,並且扁平,但根結實,把皮鞋帶綁在腳腕上;現在她開始上路了,要一直讓廢墟把她與修道院隔開,直到躲進叢林或者被地上什麼東西擋住。群山在她四周發出隔唱低語,雪白的月光沐浴著她的全身,後來雲彩飛過來,又把她裹在一片黑暗之中,但她突然發現沒有什麼可害怕的,可以橫下一條心徑直朝河谷走去,可能出現幽靈、狼人、受難的靈魂或者鬼火,但有假手在握就能把它們統統趕走,這件武器比任何妖魔和謀害她的企圖都強大得多,是照亮她道路的明燈。

  布裡蒙達走了整整一夜,在晨熹初露,教士們集中起來進行第一次祈禱以前她必須遠離容托山。

  發現缺那個教士後他們會先到房間去找,然後在整個修道院、餐廳、會議廳、圖書館和菜園搜尋,修道院院長認定他已經逃走,各個角落的低聲議論不斷,但是,如果某個教友知道這個秘密,他一定會像熱鍋上的螞蟻,誰知道多麼羡慕那個教士運氣好,為了石榴裙把教士服扔到了尊麻地裡;隨後開始到修道院圍牆以外尋找,找到死者時或許天已經大亮了;我算揀了一條命,教士已經不再羡慕了,他心裡暗想,這還要感謝上帝。

  半晌時分佈裡蒙達來到了佩德魯裡奧斯河邊,她決定休息一下,不停地盲目地東走西走,太累了。她把教士的便鞋扔掉,不要讓魔鬼用那雙鞋圖謀陷害她,她自己那雙木屐早已壞得不能穿了,現在她把兩條腿浸到涼涼的河水裡,這時才想到查看一下衣服,看上邊有沒有血跡,也許已經破爛不堪的裙子上那一塊是血跡,乾脆把它撕下來扔掉。

  她看著流動的河水問道,現在該怎麼辦呢。她已經把假手洗乾淨了,就像洗不在眼前的巴爾塔薩爾失去的那只手一樣,現在也失去了他,他在哪裡呢。她把腿從水裡抽出來,又問道,現在該怎麼辦呢。這時她突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出於那顆善良的心,她相信巴爾塔薩爾早就在馬芙拉等著她,兩個人在路上沒有碰到,說不定飛行機器自己上了無,後來巴爾塔薩爾只好回來,把旅行的背袋和外衣忘在了那裡,也許看到機器飛起來時扔在那裡就逃走了,男人也有權利害怕;現在巴爾塔薩爾正不知如何是好,是等著她呢,還是上路去接她;那女人是個瘋子,啊,布裡蒙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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