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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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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牲口是租來的,讓它到哪裡它就到哪裡,在它背上放什麼它就馱什麼,對它來說每趟遠行都一樣,但是,如果它一生中都這樣走路,路途中大部分時間馱載很輕,耳朵上掛著百合花,那麼驢類的春天就要到來了。 他們下了山,為謹慎起見走另一條道路,拉帕杜索斯和本費依託河谷,一直往下走,因為在人多的地方不易引起注意,繞過維德拉斯塔,然後往南沿佩德魯略斯河灘前行;假若沒有悲傷和貧困,假若各處都是溪水在石頭上流淌,鳥兒在枝頭歌唱,那麼生活就只是坐在草地上,抓住一朵金盞花但不撤下它的花瓣,因為人們已經知道結果,或者因為結果無關緊要,不值得以一朵花的生命為代價發現結果。還有其他一些平凡而簡單的樂趣,比方巴爾塔薩爾和布裡蒙達在河水中洗腳,她把裙子擦到膝蓋以上,還是放下來為好,因為不論哪個仙女洗澡的時候總有一個雄性在窺視,並且就在附近,隨時會沖過去。 布裡蒙達笑著要逃離水邊,他過去摟住她的腰,兩個人都倒下了,哪個在上哪個在下邊呢,他們簡直不像這個世紀的人。小驢抬起頭,豎起長長的耳朵,但看不到我們看見的東西,只發現人影在活動,還有灰色的樹木,每個人的世界就是他的眼睛。巴爾塔薩爾抱起布裡蒙達,把她放在馱鞍上,駕,走吧,小驢,儲略碑略。 已經是後半晌,沒有一點兒風,連徐徐的微風也沒有,皮膚覺得空氣的哨響低語就像別的皮膚,巴爾塔薩爾與世界之間沒有任何差別,世界與布裡蒙達之間又有什麼差別呢。到了馬芙拉的時候已是夜裡,維拉山上燃著一堆堆黃火。如果火苗再高一些,黃火再往遠處延伸,就能看到修道院尚不規則的牆壁,空空的神龕,腳手架和作窗戶用的一個個黑洞,與其說是新建築倒不如說是廢墟,工地上沒有人的時候總是如此。 勞累的白天,難以入睡的夜晚。工人們就在這些工棚裡歇息,一共有兩萬多人,住在寢艙似的簡陋隔間裡。一般說來,任何家裡都比這裡好些,總該有張床,而這裡只是在地上鋪塊席子,和衣而睡,外衣當被子,在寒冷的日子裡至少能互相以身體溫暖,最糟糕的是天熱了的時候,無數跳蚤和臭也吮吸血液,還有頭上和身上的蝨子,人人奇癢難忍。性器官躁動,情緒低沉,夢中遺精,同屋的夥伴喘著粗氣,沒有女人我們可怎麼辦呀。女人當然有,但不能滿足所有的人。 最幸運的是當地人,是與寡婦或被遺棄的女人住在一起的人,但馬芙拉是個小地方,沒過多久就沒有剩下一個無主的女人了,現在男人們操心的是保護其樂園不受別人覬覦和搶奪,儘管所謂樂園只有一點兒甚至毫無迷人之處。因為這類原因數次發生持刀動武事件。一旦有人被殺,刑事法官來了,巡邏隊來了,如果需要的話軍隊也來幫助,殺人者被關進監牢,因此二者必居其一,如果罪犯是女人的漢子,過不了多久便有了繼承人;如果女人的漢子被殺,他的繼承人來得更快。 那麼,其他人呢,其他人怎麼辦。他們在這些總是由於潑出的水泥濘難走的街上遊蕩,到也是用木板造的棚屋形成的胡同裡去,這些房子或許是監工處蓋起來的,監工處不會不知道男人們的需要,也許是妓院老闆為了獲暴利;建房的人把房賣出去,買房的人把房租出去,租房的人出租自己;最幸運的是巴爾塔薩爾和布裡蒙達趕過的那頭驢,他們在它的頭上戴上了水百合花,而沒有任何人給半掩著的門後邊這些女人送花,而是帶去一個急不可耐的性器官,在黑暗中通進去拔出來,並且往往已經開始腐爛,那是梅毒;於是那些不幸的男人們呻吟,傳染給他們的那些不幸的女人們也呻吟,膿水不停地順著腿往下流,醫院的醫生們不收看這種病人。 至於藥,如果有的話就是在患處抹合生花汁,這種奇妙的植物我們已經提到過,它治百病卻又任何病都治不好。三四年前來到這裡的壯小夥子今天已經從頭腐爛到腳,來的時候乾乾淨淨的女人現在剛一死就必須深深埋葬,因為腐爛的屍體毒化空氣。第二天,她住的屋子就有了新的女房客。木床還是原來的木床,破爛的鋪蓋連洗都不洗,一個男人敲敲門走過去,既不用問也不用回答,價錢都知道,他脫下衣服,她撩起裙子,他興奮地呻吟,她無須佯裝,我們都是實在人。 苦行修土們在遠處走過,看樣子個個品德高尚,我們用不著可憐這些人。沒有比這夥人更懂得痛苦和欣慰是如何轉換和報償的了。他們低頭望著地面,手中數著粗念珠,就是在腰部的高度數的念珠,而他們那玩藝兒的念珠在偷偷為貼心的女人祈禱;如果鬃毛的或者在奇特的情況下帶刺的苦行帶纏住他們的腰,那我們敢肯定,那絕對起不到禁欲的作用,這幾句話應當注意閱讀,否則就難以領會。 如果他們不去幫助別的工程或履行其他義務,就去醫院幫助遭受痛苦的人們,為他們端場送水,指引那些奄奄一息的人,有的日子每天兩三個人喪命,而司醫的聖徒們沒有給予救助,例如,醫生們的保護神聖科斯梅和聖達米昂,能像修罎子一樣接骨頭的聖安東尼奧,深情外傷的聖弗朗西斯科,製作拐杖的聖若澤,非常善於抵禦死神的聖塞巴斯蒂昂,精通東方醫學的聖方濟各·沙勿略,屬上帝家族的耶穌·馬利亞·若澤,但平民百姓與要人和軍官們是兩回事,後者有他們單獨的醫院;由於有這種不平等,修士們知道他們的修道院是從哪裡來的,這樣就可以估計在治療不同的人和為不同的人施塗油禮方面的區別了。 誰要是從來沒有犯過類似罪孽,那就把石頭揀起來,扔到他們頭上吧,就連耶穌還偏袒彼得,鼓勵約翰呢,而他的使徒有12個。總有一天要調查一下,猶大背叛是否出於嫉妒和由於受到冷落。 就在這樣一個時刻,「七個太陽」家的若奧·弗朗西斯科死了。 他等到了兒子從工地下來,頭一個進家的是阿爾瓦羅·迪約戈,他必須趕快吃飯,吃完回到石匠棚去,正在往場裡池麵包的時候巴爾塔薩爾進來了,爸爸,晚安,為我祝福吧,這個夜晚和以往的夜晚沒有什麼兩樣,只差家裡最小的還沒有回來,他總是最後一個進家,也許已經偷偷跑到女人們的街上去了,可去那裡要付錢的,他怎麼付呢,因為每天掙的錢都分文不差地交給父親;阿爾瓦羅·迪約戈恰恰正在問這件事,加布裡埃爾還沒有回來嗎,唉呀,我們認識這年輕人許多年了,現在才聽到他的名字,必須等到他長大成人以後;伊內斯·安托尼亞回答說,她顯然在為兒子打掩護,過一會兒他就回來了;這是個與往日相同的夜晚,說的是同樣的話,誰也沒有發覺若奧·弗朗西斯科臉上出現的驚愕的表情,儘管天氣熱了,老人仍然坐在壁爐旁邊;布裡蒙達也沒有發覺,她因為巴爾塔薩爾進來而分了心;巴爾塔薩爾向父親道了晚安,請求祝福,沒有注意到父親是不是為他祝了福,父子多年,往往有心不在焉的情況,確實如此。 爸爸,為我祝福吧,老人慢慢舉起手,慢得就像只剩下舉手的力氣一樣;這是他最後一個動作,並且還沒有做完,半舉起的手落到另一手旁邊,搭在外衣襟上;當巴爾塔薩爾後來轉過臉看父親,要接受祝福的時候,卻看到他靠在牆上,雙手張開,頭垂到胸前;你病了嗎,沒有回答;如果現在若奧·弗朗西斯科回答說,我死了,那勢必會讓人毛骨驚然,但這是千真萬確的話。 家裡人自然會落淚,阿爾瓦羅·迪約戈沒有去幹活;加布裡埃爾回到家裡也不得不表現出悲傷的樣子,其實他心裡非常高興,剛剛從天堂來嘛,但願兩腿間的地獄不要燒他。 若奧·弗朗西斯科·馬特烏斯身後留下了一塊菜園和一所舊房子。原來在維拉山上還有一塊地。他用了許多年清除石頭,直到成了可以用鋤頭鬆土。力氣白費了,現在那裡又滿地石頭,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究竟為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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