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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在古代的故事中,只要說出一個秘密的字,神奇的洞穴前就出現一片紅木林,不知道另一個字的人無法進入,說出了這個字那片樹林中便出現一條河,河上有一條船。

  在這裡也有人說過一些話,如果我不得不死在火堆上,那就在這個火堆上吧,那是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瘋了的時候說的,莫非這些黑毒技就是紅木林,這滿枝花朵的灌木就是船槳和河嗎,那麼這受了傷的大鳥便是那條船了;哪個字才能產生這種效果呢。他們把驢背上的馱子卸下來,用繩子拴住它的腿,免得它走得太遠;現在你隨便吃草吧。

  只要能吃得到,在可能的範圍內還可以選擇;這時候巴爾塔薩爾就去在黑毒叢中打開一條通往被保護著的機器的通道,每次來這裡他都是這樣做的,但是,他剛剛轉過身,嫩技和柏枝就一齊湧過來;在這塊地方保持一個通道,在裡面和四周保持一個胡同談何容易,而沒有它怎能修復藤條編的繩子,怎能支撐因天長日久而鬆散了的翅膀,怎能讓耷拉下的腦袋重新揚起來,怎能讓尾巴翹起來,怎能把舵校正;當然,我們,即我們和機器,都落在了地上,但必須時刻準備好。巴爾塔薩爾幹了很長時間,手被刺紮破了;通道好走之後他才呼喚布裡蒙達,即使如此她也必須靠膝蓋匍匐前進;她終於到了,兩個人淹沒在半透明的綠色陰影當中,或許是因為黑色帆布上面的樹枝是新長出來的,葉子太嫩還能透過光線;這層天之上是寂靜之天,寂靜之天之上是支離破碎的藍色光線的拱頂。

  他們沿著支撐在地上的翅膀爬到機器的甲板上,那裡的一塊木板上畫著太陽和月亮,沒有增加任何其他符號,仿佛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任何人存在。甲板上有幾處的木板朽了,下次巴爾塔薩爾帶幾塊修道院工地腳手架上報廢的木板條來,既然腳下的木板損壞,這一回就不能修理鐵片和外殼了。

  在帆布陰影下,沈拍球閃著昏慘慘的光亮,像一隻只閉不上的眼睛,似乎強打精神抵禦著困倦,以免耽誤了出發的時刻。然而,這一切都氣氛荒涼,枯葉在尚未被剛剛到來的炎熱蒸發的水掛中漸漸變成黑色,要不是巴爾塔薩爾經常前來照看,我們在這裡看到的必定是一片淒涼的廢墟。

  只有用奇妙的合金製造的圓球依然像第一天那樣光亮,雖說不透明,但閃閃發光,脈絡清晰,嵌會精確,人們難以相信它們在這裡放了整整幾年。布裡蒙達走近其中一個圓球,把手放在上面,不熱也不涼,仿佛是兩隻手相握,感覺不到涼,也感覺不到燙,只覺得兩者都是活的,意志們還在這裡邊活著呢,它們肯定沒有走,我看見了,金屬沒有腐蝕,圓球還完好,可憐的意志們,關在裡邊這麼長時間,它們在等待什麼呢。巴爾塔薩爾已經在下邊幹活,只聽到問話的一部分,但猜到了她問的是什麼,要是意志都從圓球裡跑出去,這機器就一點用處也沒有了,我們也就無須回到這裡來了;布裡蒙達說,明天我就能知道。

  兩個人一直幹到太陽落山。布裡蒙達用灌木技做了一把掃帚掃乾淨上邊的樹葉和木屑,然後又幫助巴爾塔薩爾更換斷了的藤條,在薄鐵板上塗油。她以女人的手藝縫好了帆布兩處撕破的地方,而前幾次是巴爾塔薩爾以士兵的手藝縫的;現在進行收尾工作,把剛剛修復的地方塗上瀝青。

  這時已到了晚上,巴爾塔薩爾去解開掛驢腿的繩子,免得可憐的牲口在那邊綁著不舒服,然後把它掛在機器旁邊,一旦有野獸來它會報個信兒。在此之前他已經檢查過大馬裡面,從甲板的一個開口處下來了,這是飛機或者飛船的艙口,後來有了需要才開始用這個名字。沒有任何有生命的跡象,沒有蛇,甚至連凡是隱蔽的地方都跑來跑去的衡媽也沒有,蜘蛛網嘛,連一根絲都看不見,大概也沒有蒼蠅。仿佛這一切是一個雞蛋,蛋殼就是眼前的寂靜。

  他們以樹葉當床,用脫下的衣服作鋪蓋躺下了。在這深播的黑暗之中,兩個人都一絲不掛,你想找我,我想找你,他急不可耐地過去,她熱切地迎接,兩個軀體連在一起,兩個人都在動,從生靈深處發出聲音,這生靈沒有嗓子,卻能呼喊,長長的、時斷時續的呼喊,無聲的抽噎,意想不到的眼淚;機器在顫抖,在晃動,也許已經不在地上,撕破了一捆捆灌木和黑漆,在夜空中遊蕩,在雲際遊蕩,布裡蒙達,巴爾塔薩爾,他的身子壓在她的身子上,兩個人都壓在地上,原來是在這裡,去了,現在又回來了。

  白天的第一縷光線透過藤條的間隙,布裡蒙達轉過臉去,不看巴爾塔薩爾,慢慢站起身,仍然像睡覺時一樣赤裸著身體,穿過了艙口。早晨空氣很冷,她打了個寒戰,這或許更是因為她那幾乎被遺忘的奇異視力,在她眼裡世界由一系列的透明體組成,透過機器的舵板,看到了黑麥和藤蔓織成的網,看到了小驢虛恍的影子,小驢後面的灌木和樹似乎在浮動,最後邊是最近的那個厚厚的山包,要是沒有這個山包,我們會看到遠方海中的魚。布裡蒙達走近一個圓球看了看。

  裡邊有個陰影在旋轉,就像從遠方看到的旋風一樣。另一個圓球裡也有個同樣的陰影。布裡蒙達又從艙口下去,鑽進雞蛋似的陰暗處,在衣服當中尋找她那塊麵包。巴爾塔薩爾還沒有醒,半個左胳膊埋在樹葉裡,這樣看去像個沒有殘疾的男人。布裡蒙達又迷迷糊糊睡著了。等她覺得巴爾塔薩爾一直在碰她,把她驚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沒有睜開眼睛就說,來吧,我吃過麵包了。

  一番雲雨之後,他們走到機器外面穿衣服,巴爾塔薩爾問,你去看過意志了嗎;看過了,她回答說;還在那裡嗎;在;有時候我想應當打開圓球,讓它們出去;要是讓它們走了,那可就真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了,就像我們沒有出生一樣,你也沒有出生,我也沒有出生,巴爾托梅烏·洛倫索神父也沒有出生;它們還像一團團密雲嗎;它們就是密雲。

  半晌時分就把活兒幹完了。因為是兩個人來照看,更因為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來照看,所以機器似乎煥然一新,看樣子靈巧得像它剛剛造成的那一天一樣。巴爾塔薩爾把黑毒技拉一拉,弄亂,堵住入口。

  這確實是個神話故事。不錯,在洞穴前沒有河流,也沒有船和槳,但真的有一片紅木林。只有從高處才能看見洞穴的頂,也就是說,只有飛行器從上面飛過才行,而世界上唯一的這種大鳥落在這裡了,上帝創造或者下令創造的普通鳥兒在這裡飛過一次又一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竅不通。小驢子也不明白為什麼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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