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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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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工處官員和幾個助手到有房子的地方去睡覺,其他人照舊用被單一裹,因為歷盡艱難到了地底下而精疲力竭,由於自己還活著而心驚膽戰,所有人都難以入睡,害怕就這樣死去。與弗朗西斯科友情最深的幾個人前去為他守靈,巴爾塔薩爾,小個子若澤,曼努埃爾·米裡奧,還有布拉斯,費爾米諾,伊濟德羅,奧諾弗雷,塞巴斯蒂昂,塔德烏,另外有一個前面沒有說過,名叫達米昂。 他們走進屋裡,看看死者,一個男子漢怎能如此突然死去而又如此安詳呢,比睡著了還安詳,沒有噩夢,沒有痛苦;然後他們輕聲祈禱了一番;那個女人就是他的遺姨,我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宇,去問她叫什麼對這個故事也毫無用處,要說寫到了達米昂,那也是為寫而寫。明天,太陽出來以前,巨石又要重新上路了,它在舍萊依羅斯留下了一個待埋葬的人,留下了兩頭牛的肉讓人們吃。 人們沒有注意到少了什麼。車開始上坡,走得和來的時候一樣緩慢,如果上帝對人們有憐憫之心,就該創造一個像手掌一樣平的世界,人們運石頭就用不了那麼長時間。現在已經是第五天,走完山坡之後就是好路了,但總是心神不安,身體就不用說了,人們的每塊肌肉都疼,既然生來命該如此,還有誰會抱怨呢。 牛群既不爭辯也不怨歎,只是拒絕幹活,裝出拉的樣子但又不拉,唯一的辦法是把一把草送到它嘴邊,不一會兒它就像從昨天開始一直休息一樣,弓起臀部上路,讓人看著就開心。不是上坡就是下坡。這時候就把牛群分成組,一些在這裡,另一些在那裡,開始拉,唉——幄,那聲音又吼叫起來;咯咯嘈——喀,吹起號來,這是名副其實的戰場,甚至還有戰死和負傷的,在所有的不屬同一身份的情況下,就說幾個,例如我們說4個,這是個不錯的計數方法。 下午下了一場暴雨,下得好。天黑以後又下起雨來,但沒有人詛咒。這是最明智的態度,對蒼天所做的一切都不在意,不論是下雨還是晴天,除非過了分,即使這樣也不至於發生洪水淹死所有的人,乾旱也不至於嚴重到寸草不生,連找到一根草的希望都沒有的地步。雨這樣下了一個小時,或許不到一個小時,後來烏雲飛走了,連烏雲也對人們不拿它當回事而氣惱。 到處燃起黃火,有人脫得一絲不掛,在火上烤衣服,人們幾乎說這是一群異教徒,而我們知道,他們的行動最虔誠不過的了,把石頭運往聖地,把主的訓戒送到馬芙拉,個個努力向前,把信仰交給一切可能接受的人,要不是曼努埃爾·米裡奧要開始講他的故事,我們會就這些人的條件沒完沒了地爭論下去,這裡還少一個聽眾,只缺我一個;你,你,我們已經發現你不在了;其他人連弗朗西斯科·馬爾克斯是什麼人都不知道,有幾個看到了他的屍體,大部分什麼也沒有看到;不要以為600人都列隊在屍體前走過,激動地向死者作最後的致意,那都是英雄史詩上才有的事;好,現在我們開始講故事,有一天,王后從王宮消失了,而在此之前她一直和國王丈夫及王子公主在那裡生活;早就有人啼啼咕咕,說洞中那次談話與王后們和隱士們之間的寒暄不同,更像是一個邁開舞步,另一個孔雀開屏,於是國王醋意大發,怒火中燒,立即趕往山洞,以為他的名譽受到了哈汙,國王們都是這樣,他們的名譽比其他人重要,只消看一眼王冠就能明白;到了那裡,既沒有看見隱士也沒有看見王后,但這更使他怒氣衝天,因為這是兩個人私奔的跡象,於是命令軍隊在整個王國搜捕逃犯;趁他們正在搜尋,我們睡覺吧,到時間了。 小個子若澤不滿地說,我從來沒有這樣聽過故事,一點兒一點兒地講;曼努埃爾·米裡奧說,每天講一點兒,誰也不能一下子講全;巴爾塔薩爾心裡想,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一定會喜歡這個曼努埃爾·米裡奧。 第二天是禮拜日,進行了彌撒和佈道。為了讓人們聽得更清楚,更有教益,教士到車上佈道,並且像在講道臺上一樣神氣活現;這位粗心的教士沒有意識到,他正在犯最大的褻讀聖靈罪,用涼鞋污辱了這塊祭壇石頭,還有,這塊石頭曾接受無辜的鮮血祭奠,用舍萊依羅斯那個人的鮮血祭奠,他有兒女妻子,在隊伍走出佩洛·比捏羅以前就失去了雙腳;另外還有那兩頭牛,我們不應當忘記那兩頭牛,至少那些曾經去搶牛肉、這個禮拜天飯食有所改善的居民們不會忘記。 教士開始佈道,像所有佈道者都有的開場白一樣,他說,親愛的孩子們,聖母和聖子在高高的天上看著我們,我們的保護神聖徒安東尼奧也在高高的天上望著我們,為了他,我們把這塊巨石運往馬芙拉鎮,不錯,巨石很重,但是,你們的罪孽更深重得多;願你們心中想著自己的罪孽而又不感到沉重,所以你們要把運輸這塊巨石視為贖罪;熱誠的奉獻,獨一無二的贖罪;奇特的奉獻,因為不僅按照合同向你們支付薪水,而且以上天的寬恕酬答你們,因為正如我所說的,把這塊巨石運到馬芙拉是一項神聖的工程,不亞于當年十字軍士兵出發去解放聖地,你們應當知道,所有在那裡戰死的人今天都享受著永生,前天死去的你們那個夥伴也和他們在一起望著我主的面容;他死在星期五,這是個難得的日子,毫無疑問他沒有懺悔使死,懺悔神父沒有來得及趕到他床前,你去了他已經死了,但是,他因為是十字軍士兵而靈魂得救了,正如在馬芙拉的醫院死去或者從牆上掉下來摔死的人都獲救了一樣,但犯了不可補贖的罪孽,患可恥的病症死去的除外;蒼天非常仁慈,甚至向在械鬥中被砍死的人敞開天堂的大門,你們經常參與此類械鬥,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虔誠而又如此不守秩序的人;去吧,工程仍在進行,上帝給我們以耐心,給你們以力氣,給國王以錢財,這座修道院對於強化秩序和讓更多的人信仰我主十分必要。 阿門!佈道完畢,教士回到地上;由於是禮拜天,守瞻禮日,沒有事情可做,一些人去懺悔,另一些人去吃聖餐,不能所有人都去,除非出現奇跡,聖餅成倍增加,否則保存的聖餅是絕對不夠用的,而奇跡沒有發生。傍晚時分出現了一起騷亂,5個十字軍士兵參與,小事一樁,沒有發展到值得敘述一番的程度,只不過是拳打腳踢,鼻子流點血。如果他們死去,會馬上直接進天堂。 這天夜裡曼努埃爾·米裡奧把故事講完了。「七個太陽」問他,國王的士兵們最後是不是抓到了王后和隱士;他回答說,沒有抓到,找遍了整個王國,挨家挨戶搜查,還是沒有找到;說完,他不再吱聲。小個子若澤問,講了幾乎一個禮拜,到頭來就是這麼個故事呀;曼努埃爾·米裡奧回答說,隱士不再是隱士,王后不再是王后,但沒有弄清隱士是否成了男人,王后是否得以成為女人,我本人認為他們辦不到,否則一定會被人發現。如果有一天發生這種事,不會不鬧得沸沸揚揚。 不過這兩個人不會了,事情過了那麼多年,他們不可能還活著,兩個人中誰也不可能還活著;既然人死了,故事也就完了。巴爾塔薩爾用鐵鉤敲了敲身邊的一塊小石頭。小個子若澤燒了撓鬍子拉碴的下巴,問道,一個趕牛人怎樣才能變成男人呢;我不知道。「七個太陽」把鵝卵石扔進火堆,然後說,也許飛起來就能變成男人。 他們又在路上睡了一夜。從佩洛·比涅羅到馬芙拉用了整整8天。走進工地的時候他們像打了敗仗的士兵一樣,個個蓬頭垢面,衣衫檻樓,身無分文。所有的人都驚歎巨石的體積,這麼大呀。但巴爾塔薩爾望著修道院嘟嚷了一聲,太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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