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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說,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布裡蒙達,還有你,巴爾塔薩爾;我的父母在巴西,我的兄弟們在葡萄牙,所以說我有父母兄弟,但幹這件事兄弟和父母都沒有用,只能求朋友;你們注意聽,我在荷蘭知道了什麼是乙醚,乙醚不是通常說的和學校講授的那種東西,通過煉金術是無法得到的,要想得到就必須到它所在的地方去取,也就是說在天上,那麼我們就必須飛行,而現在我們還飛不起來;但是,乙醚這種東西,現在請你們非常注意,注意我下邊的話,乙醚這種東西在升到空中支撐星辰和供上帝呼吸之前存在于男人和女人體內;這麼說就是靈魂了,巴爾塔薩爾得出結論;不對,起初我也以為是靈魂,以為乙醚原來是由死亡從人體中釋放出來、但尚未經過本日審判的靈魂形成的,但是,乙醚不是由死人的靈魂構成的,而是由,請注意聽,而是由活人的意志構成的。

  下面,人們開始往壕溝裡走,那裡邊模糊一片,什麼也看不見。神父說,我們體內存在著意志和靈魂,人一死靈魂便離開,到審判靈魂的地方去,至於究竟在哪裡,誰也不知道,但意志要麼在人活著的時候脫離人體,要麼死神把它與人體分開,它就是乙醚,所以說是人的意志支撐著星辰,上帝呼吸的是人的意志;那麼,我該做什麼事呢,布裡蒙達問道,但心裡在猜想得到什麼回答;看人們身體中的意志;我從來沒有看到過意志,正如從來沒有看到過靈魂一樣;你看不到靈魂那是因為靈魂是看不見的,沒有看到過意志是因為你沒有設法看到;意志是什麼樣的呢;是一團密雲;什麼樣的一團密雲呢;看到以後你就認出來了,你試著看著巴爾塔薩爾吧,所以我們才來這裡嘛;不行,我已經發過誓不看他的內部;那麼就看我吧。

  布裡蒙達抬起頭,望瞭望神父,只看到了以往看到的東西,人們的內部比外表更加一樣,只有生了病的人才有不同;她又看了看說,什麼也看不見;神父笑了笑,或許我已經沒有意志了,你再仔細看看;看到了,我看到了,在胸口有一團密雲;神父劃個十字,感謝上帝,現在我可以飛翔了。

  他從旅行背袋裡掏出一個小玻璃瓶,瓶底貼著一塊黃色琉璃;這種搖拍又稱龍延,它吸引乙醚,你把它一直帶在身邊,到了人多的地方,比如宗教遊行、火刑判決儀式、這裡的修道院工地,只要看到密雲要從人們身內出來,這種事經常有,你便拿著打開的小瓶靠近他們,意志就收進去了;要是裝滿了呢;瓶子裡裝一個意志就滿了,但意志有個揭不開的奧妙,只要能盛得下一個,就能盛得下一百萬個,即一等於無窮無盡;那我們幹什麼呢,巴爾塔薩爾問;我先去科莫布拉,到時候我從那裡捎信來,接到信以後你們就去裡斯本,你造那個機器,你收集意志,到了飛行那一天我們3個人見面;讓我來擁抱你,布裡蒙達,不要離得這麼近看我;我來擁抱你,巴爾塔薩爾,再見。

  神父騎上騾子朝山坡下走去。太陽從山頂冒出來了。吃麵包吧,巴爾塔薩爾說;布裡蒙達回答說,現在還不吃,我先看看那些人的意志。

  12

  作完彌撒回來,人們坐在廚房屋簷下面。天上偶爾出太陽,但下著濛濛小雨,秋天來得早,伊內斯·安托尼婭對兒子說,別在那兒了,會把你淋濕的,但孩子裝作沒有聽見,那時候男孩子們已經有這個習慣,有的還明目張膽地頂撞大人呢;伊內斯·安托尼她說了一次便不再堅持了,既然3個月前小兒子死了,現在何必要訓斥這個兒子呢,讓他在那兒玩吧,你看他玩得那樣開心,赤著腳站在院子裡的水坑裡,但願聖母保佑他不得置他弟弟于死地的天花。

  阿爾瓦羅·迪約戈說,我已經答應,到王宮修道院工地幹活,剛才他們就是正在談論這個話題,做母親的一直想著死去的兒子,這樣可以分散她的心思;還好,心理負擔不會太重,不致於像瑪爾塔·馬麗婭的痛苦那樣無法忍受;瑪爾塔·馬麗婭那頑固的肚子疼像被劍刺穿了一樣,如同人們所說的劍刺穿了聖母的心臟,為什麼是心臟呢,孩子是在肚子裡生的,肚子是生命的火爐;要是不勞動,生命靠什麼養活呢,所以阿爾瓦羅·迪約戈才這樣高興,這麼大的修道院是一項需要許多人於許多年的工程,會石匠手藝的人一日三餐有了保障,日工資300雷依斯,繁忙季節500雷依斯;喂,巴爾塔薩爾,你怎麼決定返回裡斯本呢,這可不對,因為這裡不是沒有活可幹;有那麼多人可以挑選,他們不會要殘廢人吧;有這個鉤子,別人幹的活你都能幹;要說你的話不是單單為了安慰我,我可以說確實幹得了,但我們必須回裡斯本去,對吧,布裡蒙達;布裡蒙達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候點了點頭。

  若奧·弗朗西斯科老人在埋頭編一根皮經繩,聽到了他們在說話,但究竟說些什麼卻沒有注意;他知道兒子要走,就在這幾個星期,為此心裡不大痛快,在外邊打了那麼多年仗,現在又要走;這一去再回來的時候連右手也沒有了,太愛兒子,竟然想到了這種事。

  布裡蒙達站起來,穿過場院到地裡去了,在山坡上的橄欖樹下往上走,橄欖林一直延伸到山上的工程界樁,雨後休閒地鬆軟,她的木底鞋陷進土裡,要是光著腳的話,即便踩在尖尖的石頭上也不在乎,既然她今天上午幹了那些驚心動魄的事,這點疼痛還能算得上什麼呢;她沒有吃東西便走近聖餐桌,裝作像往常一樣沒有起床時已經吃了麵包,往常她必須那樣,但今天卻沒有吃,起床後一直低著頭,在家裡顯出一副內疚和虔誠的神態,帶著同樣的表情走進教堂參加聖事,仿佛上帝就在眼前一樣匍匐在地,聽佈道時也沒有抬頭,看樣子講道臺上落下來的關於地獄的種種威脅嚇破了她的膽,最後去接聖餐時終於睜開眼看了。

  這些年來,自從顯露出自己的天賦功能開始,她總是胃裡有了食品之後才懷著負罪的心情吃聖餐;今天,她沒有告訴巴爾塔薩爾便決定空著肚子去教堂,不是為了迎接上帝,而是為了看上帝,如果上帝在那裡的話。

  她坐在一棵橄欖樹凸起的根部,從這裡可以看到大海,海水和地平線模糊不清,肯定是那裡在下大雨,這時候布裡蒙達淚水盈眶,隨著一聲深深的抽泣肩膀顫抖了一下;巴爾塔薩爾走過去,她沒有聽見;他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在領聖餅的時候看到了什麼;她終於沒有再對他隱瞞下去;既然兩個人在一起睡覺,每天夜裡都互有要求,在同一張床上,或者說,即使不是天天夜裡,畢竟6年來一直過著夫妻生活,怎能隱瞞得了呢;我看見了一團密雲,她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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