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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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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開門的是布裡蒙達。下午時分,天色漸漸暗下來,但她認出了正在從騾子上下來的神父的身影,4年的時間不算太長;她吻了吻神父的手;要不是那裡有好奇的鄰居們,她會以另一種方式表示歡迎,因為他們兩個人,不,如果巴爾塔薩爾在的話應當說他們3個人,都有著同樣的心思;在那麼多夜晚中,至少有一個夜晚他們都做過同一個夢,看到了飛行機器拍動翅膀,看到太陽突然格外明亮;曉佑吸引乙醚,乙醚吸引磁鐵,磁鐵吸引鐵片,各種東西都互相吸引,問題在於把所有東西按正確次序排列,否則秩序就會被打破。 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先生,這是我婆母;原來瑪爾塔·馬麗妞沒有聽見有人敲門布裡蒙達就去開門,但又聽不到說話聲,於是便走過來了,現在看見一個年輕神父正在打聽巴爾塔薩爾,這時候有客人這樣來造訪可不符合習慣,但也有一些例外,在任何時候人們都這麼說;一個神父從裡斯本來到馬芙拉看望一個傷殘士兵,看望一個女人,更糟糕的是這個女人有幻覺,因為她能看到存在的一切東西,瑪爾塔·馬麗婭已經悄悄知道了,有一次她說肚子裡懷上了孩子,布裡蒙達說沒有,事實當然是這樣,她們兩個人心裡都明白了;布裡蒙達,去吃麵包吧,去吃麵包吧。 夜晚有些涼意,巴爾托淚梅烏·洛倫索神父坐在火爐旁邊,這時候巴爾塔薩爾和父親來了。他們看見了門口橄攬樹下尚未除下馬具的騾子;是誰來了,若奧·弗朗西斯科問道;巴爾塔薩爾沒有回答,但已經猜到是神父,供神職人員役使的騾子總是顯出某種福音般的馴順,這也許是臆想出來的,而只供俗民乘坐的馬匹則富於生機,尚有野性;既然是神父騎的騾子,並且看樣子從遠方來,又不能指望教皇特使或使節,那麼就必定是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了。 如果有人覺得奇怪,天已經黑了,怎麼「七個太陽」巴爾塔薩爾還看得這樣清楚呢,那麼就可以回答,聖徒們的光輝不是信徒受感召的心靈中無用的幻影,也不僅僅是油畫上的宗教宣傳,再說他和布裡蒙達一起睡了那麼長時間,幾乎每天晚上都有肉體接觸,於是巴爾塔薩爾身上開始出現雙重視力的靈感之光,雖說看得不那麼深,我這裡為你們祝福了,如果在上帝看來這祝福有些用處,估計會非常有用,那麼我們也應當知道,我們才是判斷這祝福是否是懷著善意的法官,我再說一遍,請你們不要忘記,太陽出來前一個小時;神父說完便出了門,巴爾塔薩爾去送他,手裡拿著一盞不太亮的油燈;仿佛在對黑夜說,我是光明;在不長的路上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巴爾塔薩爾摸著黑回來了,任憑腳踩在什麼地方;他走進廚房後,布裡蒙達問,怎麼樣,巴爾托洛梅烏神父說他想怎麼辦了嗎;他什麼也沒有說,我們明天就知道了;若奧·弗朗西斯科想起了什麼笑了笑說,那關於公雞的笑話真有趣。 至於瑪爾塔·馬麗妞,她在猜想這其中的奧秘,說,到時候了,吃晚飯吧;兩個男人在桌子旁坐下,女人們坐在一旁,這是所有家庭的習慣。 每個人能睡著的時候都睡著了,每個人都做著只有自己知道的夢;夢和人一樣,偶爾有相似的,但絕不會相同;如果說在夢中看見了一個人或者夢見了水在流,這種說法太不嚴謹,不足以讓我們知道是什麼人或者流的是什麼水,要夢中流動的水只是做夢的人的水,如果不知道做夢者是什麼人我們就不知道這水流動意味著什麼;這樣,我們從做夢者想到夢到的東西,從夢到的東西想到做夢的人,就會問,弗朗西斯科·貢薩爾維斯神父,是不是有一天未來的人們將會可憐我們知識如此少、如此差呢;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在回臥室就寢之前就是這樣說的;弗朗西斯科·貢薩爾維斯神父依照其職責回答說,一切知識都在上帝那裡;是啊,飛行家回答說,但是上帝的知識像一條河,河水流向大海,上帝是源泉,而人們是海洋,要不是這樣的話他就無須創造萬物了;依我們看來,誰說了或者聽說這種事以後都會睡不著覺。 淩晨,巴爾塔薩爾和布裡蒙達把備好鞍的騾子牽來了,但巴爾托洛梅烏·洛倫索神父無須他們叫,剛聽到馬掌走在石路上的響聲便把門打開,立刻走出來,已經與主人告別,馬芙拉教區長留在屋裡想他的問題:既然上帝是泉水,人們是海洋,那麼從今以後這普天下的知識哪一部分屬他呢,過去的知識他幾乎忘光了,為數不多的例外是,由於不斷使用,還記得做彌撒和舉行聖事的拉丁文以及女管家那兩條大腿之間的道路,這個夜裡由於來了客人他只得睡在樓梯過道裡。 巴爾塔薩爾牽著騾子;布裡蒙達離開他們幾步遠,垂著眼皮,把頭巾拉到前邊;早安,他們說;早安,神父說,說完又問道,布裡蒙達還沒有吃東西吧;她躲在寬大的衣服裡回答說,還沒有吃;巴爾塔薩爾和巴爾托洛梅烏神父肯定曾說過什麼,大概是,告訴布裡·蒙達,不要讓她吃東西,果然兩個人睡下以後他湊到布裡蒙達耳邊說了這句話,聲音很低,為的是不讓老人們聽見,這樣足以保守秘密。 他們沿著漆黑的街道往上走,一直走到維拉山頂,這不是去帕斯村的道路,神父要往北去必須經過帕斯討,但他們似乎不得不避開有人居住的地方,其實所有這些棚屋裡都有人睡覺或者已經醒了;這些房舍建得非常簡陋,住戶大部分是礦工,他們頗有力氣但缺少命運的寵愛,過幾個月,也許過上幾年以後我們一定再到這一帶走走,那時會看到一個木板搭成的大城市,比馬芙拉還要大,只要活著就能看到這一點和其他變化;現在這些簡陋的住處足以讓手持丁字鎬和鋤頭、疲乏不堪的人們休息休息他們的骨頭。 過不了多久這裡就會響起號聲,軍隊也開過來,來這裡不是要戰死,而是要看守這一群群粗魯的人,或者為了不有辱軍服,說來幫助他們;實際上難以區分看守者和被看守者,兩者都衣衫襤樓。天空灰濛濛的,大海那邊像個珍珠,但對面的山頂上一種血紅的顏色正在彌散,隨後變得生機勃勃,天很快就要亮了,金黃、湛藍的一天,現在正是美好的季節。布裡蒙達卻什麼也看不見,她垂著眼皮,還不能吃口袋裡裝著的那塊麵包,他們想讓我做什麼呢。 是神父而不是巴爾塔薩爾想讓她幹什麼,巴爾塔薩爾和布裡蒙達一樣幾乎一無所知。下面,能隱約看到陰影中的一道道壕溝,想必教堂就建在那裡。那裡的平地上慢慢聚集起一群群的人,他們點著黃火,熱一熱頭一天的剩飯開始這一天,過一會兒就要喝那些大木盆裡的湯,把粗麵包泡在場裡,只有布裡蒙達必須等到可以吃的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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